隆順嚇得頭皮發麻,連連叩頭道:“萬歲爺府上的鄔先生來過。剛才奴才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敢亂說。”他是隆府的老奴才,鄔思道在雍親王府做幕僚時,隆順見過。
“鄔思道?”雍正咬著牙,一字一頓地道,“難道你不知道他已是朝廷通緝要犯?”
“老奴天天就在這院子裏,從沒出去過,哪裏知道鄔先生變成了通緝要犯。他來的時候奴才還以為他是皇上的人。”
“他是什麼時候來的?”
“昨個夜裏。”
“哼,諒他也逃不出京城,張千,知會九門提督圖裏琛在全城進行大搜捕,務必將鄔思道緝拿歸案!”
沈近思的案子沒費多大周折。弘曆遵照雍正旨意,親自布置沈近思府衙和原籍的兩地抄檢,著內務府護衛營都經常賁帶領護衛營官兵抄檢其衙署。而在其原籍江蘇吳江,則由弘曆親自行文江蘇巡撫、監察禦史會同抄檢。常賁辦得很利索,僅半天的功夫,就將沈近思府上的錢糧財物清查一遍,登記造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一個朝廷二品官員,府中財產竟有五十餘萬兩。這已經明擺著是貪贓枉法聚斂的不義之財,不用深究細查,就知道準是個貪汙大案。何況其原籍的抄檢結果還沒有報上來。弘曆看了抄檢的財產清單,也吃了一驚。自己堂堂的寶親王,論起家產和這位戶部侍郎相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怪不得皇阿瑪氣得連一頓飯也吃不下去。他當即命常賁將沈近思拘押起來,等候審理。這樁近兩年沒發過的貪汙大案基本上算是板上釘釘,更改不了了。弘曆也算放下心了。放心什麼呢?他怕倉促之間出了差錯,冤枉了沈近思,皇阿瑪真的去給沈近思賠罪。想想皇阿瑪氣得吃不下飯的樣子,他突然覺得還是早些告訴皇阿瑪抄檢的結果,也讓他早些安心。
弘曆轉過身來,看見身後張廷玉、方苞和一群章京、筆帖式交代著什麼,看來今天沒有什麼大事煩勞他這位寶親王。他便向跟前的小蘇拉太監道:“告訴張相爺,本王有事去見聖駕,他要有事,待會兒找我。”
小太監脆生生地答道:“四爺放心去吧!奴才會跟張相爺說的。”
弘曆走出軍機房,沿著禦道穿過隆宗門,直奔養心殿,剛到門外,就看見蕙兒、菊兒兩個閑聊。兩人一看寶親王來到,慌忙跪倒施禮,道:“四爺來了!四爺吉祥!”
弘曆笑道:“你們倒是清閑,皇阿瑪太放縱你們了。”
蕙兒道:“四爺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皇上早出宮去了。”
弘曆一愣:“皇阿瑪何時出宮的?本王和軍機處的幾位大臣都在前麵,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
蕙兒道:“皇上午時就出去了。那時,你們軍機處還沒輪值呢。”
弘曆吃了一驚,皇阿瑪為何事出宮?竟連軍機處大臣也來不及通知,他追問道:“皇阿瑪去哪兒了?”
“皇上去……”菊兒嘴快,正要說出來卻被蕙兒用眼色阻止了。
弘曆更是放心不下,虎著臉,怒視著蕙兒道:“好你個狗奴才,竟敢連本王也瞞住不說,就不怕本王扒了你的皮。”
蕙兒嚇得連連叩頭。
“四爺息怒,不是奴才欺瞞您,實在是奴婢擔不起這個罪責。”
“什麼罪責?”弘曆換作笑臉,溫和地道,“隻要本王不說是你們說的,誰會知道?本王不會讓你們受到牽連。放心地說吧!”
蕙兒扇了自己一個嘴巴道:“奴婢該死,皇上和博爾多說的話偏偏讓奴婢兩個聽到了。皇上他們去了廣化寺。”
“廣化寺?”
弘曆的腦筋迅速轉開了,廣化寺是囚禁隆科多的地方,皇阿瑪莫非……他頓覺脊梁骨冷氣森森,漸漸地全身冰冷。隆科多其罪當誅,但皇阿瑪卻一直囚而不殺,所為何事?難道那些謠傳都是真的?不行,作為皇阿瑪最寵愛的皇子,他必須分擔父親那些不為人知的痛苦。
蕙兒見他好半天傻愣愣地站著不說話。忙著解釋道:“奴婢別的什麼也沒聽見,求四爺體諒下人的難處……”
弘曆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麼,轉身就走,也不給張廷玉他們打個招呼,穿過後宮,到了順貞門,命守門的護衛營旗兵找來一匹馬,單人獨騎,出神武門,往北急馳。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廣化寺門前。博爾多正命令那兩百官兵收拾東西,準備拔營起寨。忽見寶親王飛馬來到,慌忙從裏麵跑出來,施禮道:“四爺,您怎麼來了?”
弘曆沒理他,看著官兵忙碌著來回奔跑,他不解地問道:“博爾多,你們這是要開拔嗎?”
“四爺您說對了,奴才們就是要開拔了。”
“那隆科多呢?他不是囚禁在這裏嗎?”
博爾多看看四周沒人,才低聲說道:“老東西咬舌自盡了,屍體剛燒成灰。”
弘曆卻覺手腳冰冷,麵無表情地問道:“皇阿瑪不是來了嗎?怎麼看不見鑾駕?”
博爾多道:“皇上早已走了。”
“去哪裏了?”
“這……奴才不知道,”博爾多當時隻顧取血滴子去殺隆科多,根本沒送雍正出來,所以他不知道。但是為了討好寶親王,他向門口的兵丁大聲問道:“孩兒們,你們誰看見皇上的鑾駕往哪個方向去了?告訴四爺,老子有賞。”
立刻有幾個官兵跑過來,跪在弘曆馬前,爭著答道:“奴才看見鑾駕沿著什刹海往南去,皇上八成回宮去了。”“不對,鑾駕到了前海折向東去了,奴才看得清清楚楚,皇上八成去了雍和宮。”“沒錯,皇上準是去雍和宮,奴才也看見了。”
弘曆自己猜測,皇阿瑪極有可能去了雍和宮。他調轉馬頭,兩腿一夾,蒙古馬便撒開四蹄,往東馳來。轉眼之間他又來到雍和宮門前。守門的小拜阿唐慌忙跪地施禮。
弘曆見門前冷冷清清,不見皇上鑾駕的影子,不解地問道:“皇阿瑪來過沒有?”
“回王爺的話,皇上來過,又走了。”
“可知鑾駕去了哪裏?”
“小人不知道。”
弘曆暗暗吃驚,皇阿瑪忽而廣化寺,忽而雍和宮,行蹤不定,一定有重大的事情發生,可是現在不知鑾駕在何處,怎麼辦?他急得心頭冒火,勒住馬韁團團轉。正在這時,忽聽有人叫道:“四爺!”
弘曆循聲望去,隻見從雍和宮大門裏走過來一個粘杆處侍衛,到了馬前,恭恭敬敬地施禮道:“四爺,您來得太好了。”
弘曆一看認識,正是張千的兄弟張萬,便道:“張萬,什麼事?”
“四爺,三爺不知為何被皇上關在萬福閣裏,哭叫個不停,奴才怎麼勸說也不行。求四爺進去勸勸。奴才今兒個夜裏也安生些。”
弘曆大驚,想不到皇阿瑪忙碌了一天就是因為老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恐怕張萬也不會知道,這會兒又不知鑾駕在何處,隻有從老三身上能打聽到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兒,他跳下馬故作勉強地道:“本王權且幫你一次,不知他因何被皇阿瑪關起來。叫我怎麼勸說他?”
張萬接過韁繩,把馬拴在柱子上,搖頭道:“做奴才的哪裏知道。剛才盛郡王的一個侍妾被亂棍活活打死,扔到外麵去了,是皇上的旨意。”
弘曆又是一驚,看來事情非同小可,老三到底做了什麼事惹得皇阿瑪連他的侍妾也不放過?他一聲不響,跟著張萬往裏麵走,那些粘杆處的拜阿唐看見寶親王來到,呼啦一聲,跪倒一片,弘曆隻顧想著弘時的事也不理他們。不多時,便過了永佑殿,剛進後院大門,便聽到弘時像狼一樣的嚎叫聲。
“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我要見皇阿瑪,我……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