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彭長宜這樣說,舒晴嚇得“啊”了一聲,雙手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說道:“真有這事?我隻是從內部文件看到過,原來還真有啊?”
彭長宜點點頭,便不往下說了。
舒晴鬆開了耳朵,說道:“我對基層工作充滿了好奇,改天你給我講講吧。”
彭長宜說:“那不行。”
“怎麼了?”
彭長宜認真地說道:“基層有許多工作都是幹得說不得,哪天被您舒大教授當做例子講了出去,被省領導知道了,我就完了。”
舒晴笑了,說:“怎麼可能?我們研究室每年都有一兩個聯係單位,亢州做我們的聯係單位不是挺好的嗎?”
“不好,如果我們做省財政廳的聯係單位還差不多,你們研究室一沒錢二沒政策,跟你們聯係沒什麼意思。”彭長宜說道。
舒晴忽然不說話了,默默地折著蘆葦花。
彭長宜也正在折著葦花,忽然聽不到舒晴的聲音了,就扭頭看了她一眼,說道:“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人特別功利?我告訴你啊,基層幹部幹什麼都是功利的,尤其是跟上邊人打交道的時候。”
舒晴看著他,說道:“盡管我知道這是事實,但也請你別說得那麼露骨好嗎?”
彭長宜笑了,說道:“你們搞理論研究的人,相比較我們幹實事的人,就是有點弱不禁風。”
舒晴直起身,看了他一眼,說道:“基層幹部都這麼實惠?”
彭長宜說:“當然,基層幹部不這麼實惠辦不成事。我們這一級的幹部是直接跟老百姓打交道的,要想讓老百姓買你的賬,其一一條,就是你能不能帶給實惠。這些實惠從哪兒來?就是靠我們挖空心思去引、去招,削尖腦袋往上去要、去求。這就促成了我們是實惠型的幹部,不實惠行嗎?”
舒晴怔怔地看著他。
彭長宜笑了,說:“沒聽過吧?是不是從來都沒有人跟你說過這些?”
舒晴點點頭,漆黑的眸子還在盯著他看,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出什麼答案。
彭長宜又笑了,說道:“請你別用那麼純潔無邪的眼光看我,顯得我內心是那麼的功利和齷齪。”
“我知道。”
彭長宜看著舒晴,說道:“你知道什麼?”
舒晴甩了甩頭發,說道:“我知道基層幹部很難,但不知道是這麼難。”
彭長宜放心了,說道:“嗬嗬,這才到哪兒,你的結論下早了。我跟你說,我頭去三源的時候,是這裏的副市長,你知道我們的副市長都是怎麼當的嗎?有突發任務,那都是要親自帶隊的。有一年咱們省清理小煉油,我帶著工作組,天天晚上出去巡查,晝伏夜出,之前就有個副市長就被那些熬油的打傷了顱骨,後來換了我,我也差一點被這些人砍傷,虧了我的司機抱住了那個人的腿,不然肯定就受傷了。”彭長宜故意神乎其神地說道。
舒晴看著他問道:“難道,基層工作隻有這一種途徑嗎?”
“你指什麼?”彭長宜盯著她問道。
舒晴專注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非得跟百姓麵對麵的發生衝突嗎?”
彭長宜笑了一下,說道:“嗬嗬,你太學究了,有的是叫百姓,有的是叫違法分子,還有的是介乎兩者之間,如果真的用我們黨的卡尺來衡量基層幹部的工作,嗬嗬……”他不往下說了。
“你怎麼不說了?”舒晴問道。
“算了,說不定你哪天真的當做一個事例加以研究,我這番肺腑之言就成了把柄了。”彭長宜說完,就把目光投向了遠處。
舒晴執著地說道:“不會的,我對基層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想知道一個真正的基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