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請你替我看煙花(上)(1 / 2)

柳夫人見區小涼及時趕回,十分欣慰,詢問過一路情形後,就拉他到新房,說是讓他開開眼界。

洞房內早已收拾齊備,到處都是喜洋洋的大紅色。柳夫人一件件東西指給他看,訴說著東西來曆好處,樂得合不攏嘴。

區小涼隻覺件件刺目,句句剜心,滿目的紅色化做鮮血,向他層層壓過來。他不禁捧住了頭。

柳夫人發覺的異樣,見他臉色蒼白冷汗涔涔,擔心他旅途勞頓,忙埋怨自己樂糊塗了。她叫管家燉些補品給區小涼,又催他趕快去休息。

區小涼胡亂答應,回房卻怎麼也睡不著。

他翻了無數身,和丁九閑聊。丁九有問必答,不似往日沉默。區小涼情知又被他同情,意興闌珊,住了話頭。

丁九隨之沉默,想是不願將同情表露得太過明顯,以免他更傷心。

他心裏長歎數聲,輾轉反側,不得安枕。天快亮時,才打了個盹。

起身已是不早,幸而新娘子還未到。

原來月奴沒有親人,若在步府直接成婚,柳夫人覺得未免太委屈她。於是她托一個手帕交認月奴做了幹女兒,今天就由那家發嫁,一早步留雲就帶人去迎親了。

步府內外,披紅掛彩,喜氣洋洋。前院擺了一百桌流水席,隻等拜堂結束就開席。步府丫環、小廝,一個個也著了紅,急匆匆地跑來跑去,安座位、擺桌子、支應客人、斟茶倒水、上果碟吃食,忙個不亦樂乎。後院廚子老王帶了十幾個人,殺雞宰羊、屠豬烹牛,動靜鬧得前院都聽得到。

眾賓客聚在喜堂裏、院子中,談笑議論。一群群小孩子四下亂跑,追逐打鬧揀爆竹。步府小廝拿了糖果分發給孩子們,門裏門外吵成一片。

快午時,一個小廝打馬來報:“來了,來了!快放炮!”

早就等在門口的小廝們,連忙用竹竿挑出十幾掛鞭炮,同時點燃。步府門前頓時鞭炮轟鳴,紅紙紛飛。

一隊接親的隊伍沿大街緩緩而來,鑼鼓嗩呐齊響,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步留雲一身火紅,身騎白馬,英武不凡,引得觀者好評如潮。

他俊臉微紅,在府前下馬,接過紅綢,與月奴一前一後邁進府門。

府內眾人夾道觀禮,撒花祝福,鼓掌歡笑。一群孩子分糖分得不平,在院子裏亂鑽亂跑,滿院熱鬧非凡。

區小涼站在喜堂門口,地勢稍高,將身披喜服的兩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步留雲如何笑,如何回顧月奴;月奴遮了蓋頭,如何蓮步輕移;那個紅綢的花球如何在他們中間搖晃。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否則為什麼他看到了所有,卻完全不記得剛剛看過的究竟是什麼。

步留雲的笑容,也很陌生,像戴了張假麵。根本不是他慣常的直率得意的笑,而是不知所措的慌張的笑,似乎正和他一樣如墜夢中。

他不喜歡步留雲的這個笑容,這個笑容遙遠而生硬。

司儀高聲唱道:“一拜天地!”

步留雲和月奴麵向門外,雙雙跪倒在拜墊上。

那個冬日的午後,少年虎虎地瞪視,為一隻死去的小鳥鳳目中滿滿的傷怒,鮮活地躍入他的腦海“你們賠我黑珍珠!”

“二拜高堂!”

兩個紅色身影向柳夫人行禮。

“你若高興,咱們一直在一起……”。那個輕易許下一輩子諾言的少年正在和別人拜堂。

他根本不明白自己脫口而出的到底是怎樣一個誓言。也許他是明白的,不明白,或是曲解意思的隻是區小涼自己而已。是他寧可讓自己去相信他所理解的一輩子的意思,而完全枉顧步留雲的真意。

“夫妻對拜!”

一對新人相對而拜,步留雲的臉上掛著恍惚的微笑。

又高興傻了嗎?那個在煙花之夜,發誓要尋找自己轟轟烈烈愛情的少年,現在終於找到了他所要的愛情。

而他想給他的愛情,卻不僅僅是轟轟烈烈而已,還有苦澀隱晦和驚世駭俗。

但這個少年並不懂,也不想要。他所能理解和接受的,隻是中規中矩理教禮法允許範圍內的轟轟烈烈,而已。

他也渴望轟轟烈烈,有這樣一個人,一份愛情,讓他有機會將之像所有男女的愛情一樣,驕傲地呈現在陽光之下,大聲地宣告出來。

可是這樣的愛情,隻有他一個人是不夠的,那個他想一起的人,全然不知地正在和一個女孩子結婚。

步留雲拜完堂,茫然回顧,看到區小涼,他眼睛一亮。

區小涼衝他微微點頭,含笑,眼睛彎成月牙兒。步留雲鎮定下來,拉著紅綢和月奴隨喜娘步入洞房。

觀完禮,客人們亂成一團,急著入席。

區小涼木然退出人流,離開如劇場散戲後般擁擠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