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連之所以能說出這一番道理,還有一段典故。吳三連年輕時赴日本商科大學讀書。畢業後在報館當記者,因感到租房子的不便,便決心要買一棟房屋。第一次剛存了3000日元,不料太太生病,這筆錢隻好移去用作醫藥費,錢花光了,太太的病也好了;第二次又存了3000日元,可天有不測風雲,因小孩子突然生病,隻好用這筆錢來給小孩子治病消災;第三次再存了3000日元,可又萬萬沒有想到一位友人急需要借3000日元交保,否則要坐牢,隻好又把這筆錢借給朋友急用。從此,他就不再刻意去追逐財富了。
吳三連又說:“做人要假糊塗、真聰明。”那麼,什麼是假糊塗呢?他認為,假如有部屬興衝衝地向你提供意見,你千萬不可隻聽了一半,就自作聰明地說:“這個構想我早就知道了,你不用再講了。”因為這樣一來,就會阻礙部屬參與表現的機會,想提建議的人也從此不願再提了。所以,即使早已知道部屬想提什麼建議和意見,也要假裝糊塗地很耐心地聽完部屬的建議,做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樣一來,部屬才會踴躍多言,許多有價值的構想,才會源源不斷地貢獻出來。
吳三連所說的“做人要假糊塗、真聰明”,可以說是揭示了“難得糊塗”哲學的真諦。從中國曆史上來看,假糊塗、真聰明的不乏其人。
東漢明帝劉莊的侄子劉睦就是故做糊塗人。他從小好學上進,讀了許多書,喜歡結交有學問、有道德的儒士,與那些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誌趣不同。有一年年底,他派一名官員去洛陽朝賀,臨行前,北海敬王劉睦問前去朝賀的官員說:“皇帝如果問起我的情況,你怎樣回答?”這位官員回答說:“您忠孝慈仁,禮賢下士,深得百姓愛戴。臣雖然不才,怎敢不把這些如實稟告?”
劉睦聽後,連連搖頭說:“你如果這樣稟告,就把我給害了!”這位官員不解地問:“您為什麼這樣說呢?”劉睦說:“你所說的是我以前的情況。我現在的心境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你見了皇帝後,就說我自從承襲王爵以來,意誌衰退,行動懶散,每天除了在王宮與嬪妃飲酒作樂,就是外出狩獵遊玩,對正業毫不在意。”
劉睦為什麼要說這一番假裝糊塗的話呢?因為在當時宗室中凡是有些誌向或者廣交朋友的,都容易受到朝廷的猜忌,弄不好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在這種情況下,真正聰明的劉睦不得不故做糊塗人,教人說出那番話,實際上是一條假癡不癲、明哲保身之計。
人稱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也是一個善於裝糊塗、真聰明的人。劉伶之所以要做假糊塗人,是因為他要有所遮飾。自東漢黨錮之禍以來,黨同伐異,動輒殺人,已是家常便飯,劉伶不傻,當然看得明明白白。正當司馬氏倡導儒學時,劉伶卻傾慕玄風,大講無為之化,又同阮籍、嵇康一見如故,“攜手入林”。用現在的話說,就是思想上既不能保持一致,組織上又有敵對,當然就十分可疑,不堪重用了。劉伶心裏明白,便不能不事事小心,處處提防。《晉書·劉伶傳》說他“澹默少言,不妄交遊”,正是那謹慎小心的表現。他不惜意於文翰,多半也是怕被人抓住了把柄。如果再表現出一副終日縱酒、胸無大誌的模樣,便更不致引起對手的忌恨。
劉伶為了避免遭殺身之禍,假做糊塗人大都富於戲劇性:他在家中喝酒,全身脫得精光。有人看到,覺得不成體統。他卻說:“我以天地為房舍,以房舍為衣褲,你們幹嗎要鑽到我褲襠裏來呢?”
劉伶駕鹿車出門——那時牛車、羊車、鹿車都有,並非獨有馬車——帶著一壺酒,又叫仆人拿把鏟子在後麵跟著,並對他說:“我要是醉死了,你就掘個坑把我埋了拉倒。”宋代辛稼軒詞“醉後何妨死便埋”便是用的此典。劉伶喝醉了酒,他也會同人爭吵。及至那人急了,捋袖揎拳真要揍他,他卻和顏悅色、指著自己的胸脯向人道:“這幾根雞骨頭,哪擋得了您老的拳頭。”逗得那人一笑而罷。劉伶的妻子堪稱賢德,可是她也未能真正弄懂劉伶喝酒醉糊塗的本意。
劉伶的妻子也像一般人家的妻子一樣,把照顧丈夫的身體看得比照顧丈夫的心理重要得多。因此,她把酒都藏了起來,不給劉伶喝。劉伶犯了酒癮,隻好去懇求太太給他喝一點。於是急得劉伶的妻子大大發作了一番,把酒壺酒杯統統砸了,十分傷心地哭著道:“按說,你早該把酒戒了!”劉伶和顏悅色地安慰太太道:“你說得對啊,我是早該把酒戒了。不過,你也知道,我缺少自製的能力,隻有在鬼神前立下誓言,才能真正戒得。你且去準備酒肉吧。”一席話把劉太太哄得心花怒放,飛也似的辦下酒肉,供在神像麵前,請劉伶立誓。劉伶支開太太,跪下禱祝,禱詞是:“天生一個劉伶,老酒當做性命。一飲便是一斛,再喝五鬥酒醒。婦道人家的話,千萬不可去聽。”禱祝過後,便喝酒叉肉,吃喝起來。待到劉太太進屋,劉伶早已醉倒在地了。許多人因著劉伶這些逸事,說他忘情肆誌,悠悠蕩蕩,無所用心,好像真是一個對人間萬事全不係懷、遺世獨立的逸士高人。其實,劉伶完全是為了得個善終,才假做糊塗人而天天喝得酩酊大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