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認為這是對美國人民有利的,而做對人民有利的事是我的職責。對他們有利的事便是與貴國建立良好關係。
問:總統先生,今年我就要畢業了。踏出校門後我要到中國銀行工作。您提到中美兩國年輕一代對國際安全、環境、金融安定的責任。我認為這些真的很重要,我也認為,最重要的是年輕人要受良好教育。我知道您非常疼愛令媛,她現在正在斯坦福大學就讀。我的問題是關於多年前您所提出的適應經濟的觀念。所以,我的第一個問題是,您對高級教育的看法如何?在未來的知識經濟中,高級教育可扮演何種角色?第二個問題是,您對貴我兩國年輕的一代有何期望?
克林頓:我先回答知識經濟的問題。我可以告訴你我在美國是怎樣做的。我嚐試在美國創造一種環境:大專院校校門為每一位學業優良的年輕人而開,不會有任何財務負擔。我們沒有完全做到這點,但已有很大進展。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因為我認為,經濟越發達,越需要有更多受過大學教育的人。我可以告訴你在美國這有多重要。我們統計全國人口,每十年我們做一次人口普查,統計美國的人口,得到有關人民的各種信息。1990年的人口普查顯示,擁有大學學曆的美國年輕人最可能獲得良好工作,收入不斷增加的可能性也最大。受過兩年以上高級教育的美國年輕人比較可能得到良好工作,並使收入增加。根本沒上過大學的年輕人可能得到的工作,是收入逐漸減少的工作,而且比較容易失業。
中國的經濟越發達,以上情形發生的可能性也越大。你們會越來越需要大量受過大學教育和技術教育的人。所以我認為這點非常重要。
現在我來談對中美兩國年輕一代的期望。一個與經濟無關的期望。你們的前途有一個最大的威脅,那就是你們所處的世界並非受現代問題所控製,卻受古老的仇恨所操縱。環顧全世界,不論是在波斯尼亞、巴基斯坦、中東或非洲大陸,我們可以看到有多少問題是因為人們對種族、宗教或族群的差異互不喜歡而引發。看看全世界的每個地方,你到處都能看到這類問題。
而年輕人對與自己不同人胸襟較開放,對與自己不同的人較有興趣。因此,他們能成為這個世界上對抗這種僅僅因為彼此不同就相互仇視或歧視他人的惡習的強大聲音。謝謝。(掌聲)
問:總統閣下,提到民主、自由、人權,這實際上是關乎中國與美國人民重大利益的問題。不過,老實說,兩國對這些議題的確有些歧見。在剛才的演說中,您非常驕傲地檢討並反省美國民主政治中人權發展的曆程,同時為中國提出一些建議。我們當然歡迎發乎至誠的建議之言。可是,我記得有人曾經說過,我們應該在虛心接受批評之餘,勇於自我檢討。
因此,我現在想問閣下的是,您認為在時下的美國社會裏,民主、自由、人權等方麵是否同樣存在問題?還有,貴國政府在改善這種狀況方麵做了哪些事情?
克林頓:首先容我說一句,我從未在其他國家――當然不隻是中國――訪問的時候,自欺欺人地不承認我國也有類似嚴重問題。此外,我也一直牢記在心,在美國,奴隸製曾經是長年的合法製度,而且直到今天,我們在這方麵的表現還不是很完美。我常常這麼說,因為我相信,任何人都不能自稱住在一個凡事十全十美的國家。為了創造並享受更好的生活,我們必須不斷向理想邁進。因此,我大致上同意你的論點。
現在,容我舉出兩個例子。在美國,基於種族差異而產生的歧視案例仍時有所聞,無論是居住、就業或其他方麵均是如此,所幸我們已建立了一套應付這種現象的製度,隻不過我們迄今仍未消除這種歧視現象。去年,我曾經針對這個問題和美國人民對話,並設法了解政府應該采取哪些措施,一般民眾可以透過地方政府或其他民間團體采取哪些配合的行動,以及應該如何才能改變美國人民的心態等等。這是一個例子。
第二個例子是,當我在1992年初競選美國總統時,有一天我在紐約市一家飯店逗留,當時一位希臘裔移民跑來跟我說,他兒子已經十歲,曾經在學校討論大選的問題,表示應該投我一票。不過他又說,如果他投我一票,希望我能設法讓他的兒子獲得自由,因為他的兒子並未享有真正的自由。我接著問他,這番話的真正用意何在?他回答,他居住的社區犯罪事件層出不窮,幫派和槍械隨處可見,以至他不能放心讓他的兒子每天自己步行上學,或者過馬路前往公園博戲。他說,如果他投我一票,希望我能讓他的兒子獲得真正的自由。
我認為這點很重要。因為在美國,我們通常會把自由視為擺脫了政府濫權或控製的自由。這是我們的傳統。我們的開國先賢當年為了逃避英國的君主政體而抵達美國。但是有時候,所謂自由的先決條件之一是,政府必須采取主動,讓每一位國民享有接受教育和最起碼的安全生活的公平機會,同時維持法製的環境。因此,我一直努力設法降低美國社會的犯罪率。目前的犯罪率已經比過去25年來任何時候都低,這意味著,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的美國下一代已經更多。盡管如此,美國社會的犯罪率仍然很高,暴力事件還是屢見不鮮。
因此,美國人不但必須主動保衛自己珍視的自由,更應該創造一種人人都可以真正享有安適及自由生活的環境。
這個問題很好。
問:總統閣下,我們竭誠歡迎您訪問北大。你曾經引用前福建巡撫徐繼佘說過的一句話。不過,本校前任校長蔡元培曾經說,當偉大的道德精神實際運用時,它們不會相互抵觸。而且,我也不認為個人自由會與集體自由抵觸。不過,以中國為例,它的蓬勃發展實際上確是我國人民自由選擇與集體努力下的成果。因此,我認為,所謂真正的自由,應該是指人民有權自行選擇他們想要的生活和發展方式。我還認為,隻有能夠真正尊重他人自由的人,才能了解自由的真諦。不知道閣下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克林頓:首先,如果你相信自由的價值的話,你必須尊重他人選擇自由的權利,即使是對個人自由有激進定義的其他社會,也會有個人自由侵害到他人的權利時,對個人自由有所限製。
舉個例子說,一個非常著名的美國法庭判例就明確指出,我們的確擁有言論自由,但任何人都無權在全場客滿的戲院中,以開玩笑的心態大喊失火,進而導致現場民眾因為恐慌而相互推擠踐踏。另外一個有名的法庭判決指出,任何人都沒有權利攻擊他人的身體。
因此,我同意你的論點。每個人都擁有選擇的自由,他人不能侵害這種自由。再者,他人也有權作出和你不同的決定。我們的製度、文化、選擇永遠不可能完全一致。這是生命讓人興味盎然的原因之一。
問:總統閣下,我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美國經濟已經連續增長18個月,因此我要問,除了你個人的貢獻之外,你認為造成美國經濟持續繁榮的重要因素還有哪些?它們或許可供中國參考。
第二個問題是,當江澤民主席去年訪問哈佛大學時,一些學生曾經在活動中心外進行示威。如果總統閣下在訪問北大時,碰上有一些學生在校外進行示威,你的感受如何?
克林頓:先談美國經濟。我認為,自從本人擔任美國總統之後,美國政府所扮演的主要角色是:第一,設法控製龐大的預算赤字,我們最後終於達成這個目標。我們即將達成30年來第一次平衡預算。這個局麵使得利率不致出現大的波動,相對地又產生出大量的財富,投入民間企業,進而創造了就業機會;第二,我們擴大貿易,今天的出口量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第三,設法在美國人民的身上投下更多資金,其中包括研究、開發、科技以及教育等。
除此之外,許多功勞其實必須歸於美國人民。美國的商業非常發達,美國人不斷地將資金投入開發新科技、新市場、以及人力資源訓練等領域。在美國,人們可以很容易地開展事業,這可能是對中國最有借鑒價值的地方。
我知道,我的妻子在世界各地的農村做了很多事,不斷設法讓鄉村民眾取得信貸,以便開發自己的事業,發揮他們擁有的某些技術。我們親眼看到這套做法逐漸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奏效。在這些地區,機會已經萌芽抽枝。
我們不斷讓美國人民更容易開展或擴大事業。我們也非常努力地把新機會帶進一些以往不曾擁有這些機會的領域。我要將其中大部分的功勞歸於美國人民。畢竟,以我的立場來說,我們按理應該規劃正確的政策,借以創造一種可以讓美國人民創建未來的環境。我想,這種理想基本上已經實現。
你還提到另一個有意思的問題。老實說,在美國,我也曾經碰到多次針對我自己的示威活動。我曾經向江澤民主席說,我感到欣慰的一點是,當他訪問哈佛大學時,有人針對他進行示威,我就不會覺得形單影隻了。
我要給你嚴肅的回答。如果許多人在場外針對我進行示威的話,我們不妨假設他們是為了一位先生提出的問題而表達不滿。如果他們說,噢,克林頓總統企圖幹預中國和台灣的和平統一,絕對不應該向台灣出售武器。如果是這樣,我一定會設法了解他們示威的訴求,並問問接待我的主要官員,我是否可以過去和他們說說話,或者讓一兩位示威者過來和我見個麵,當麵向我吐露他們的心聲,以便我當場回答。
請記住,我曾經說過的有關富蘭克林說過的一段話:批評者是我們的益友,因為,他們指出我們的缺點,各位今天提的一些問題含有批評的成分,這些都是好問題。它們讓我受益良多。它們讓我了解到,別人究竟如何看待我的觀點,不僅是在中國,而且是在全世界。它們讓我更加明白如何才能成為一個更稱職的美國總統。
我覺得,我們今天在這裏進行的這番交流非常難得。我認為,這些問題比我的演說重要得多。每當我在講話時,我從未學到其他東西,隻有在洗耳恭聽的時候才能學習。
謝謝各位,謝謝。(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