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虛驚(1 / 3)

喪禮簡單而隆重。

是水葬。

佛家弟子雖然講究的是火葬,但高亞男和那少女卻並沒有堅持,別的人自然更沒有話說。

楚留香現在已知道那少女的名字叫華真真。

華真真。

她不但人美,名字也美。隻不過她的膽子太小,也太害羞。

自從她離開楚留香的懷抱後,就再也不敢去瞧他一眼。

隻要他的目光移向她,她的臉就會立刻開始發紅。

他衣襟上還帶著她的淚痕,心裏卻帶著絲淡淡的惆悵。

他不知道下次要到什麼時候才有機會能將她擁入懷裏了。

高亞男更沒有瞧過胡鐵花一眼,也沒有說話。

原隨雲也曾問她:“令師臨死前可曾留下什麼遺言麼?”

當時她雖然隻是搖了搖頭,但麵上的表情卻很是奇特,指尖也在發抖,仿佛有些驚慌,有些畏懼。

她這是為了什麼?

枯梅大師臨死前是否對她說了些秘密,她卻不願告訴別人,也不敢告訴別人?

天色很陰沉,似乎又將有風雨。

總之,這一天絕沒有任何一件事是令人愉快的。

這一天簡直悶得令人發瘋。

最悶的自然還是胡鐵花。

他心裏很多話要問楚留香,卻始終沒有機會。一直到晚上,吃過飯,回到他們自己的艙房。

一關起門,胡鐵花就立刻忍不住道:“好,現在你總可以說了吧?”

楚留香道:“說什麼?”

胡鐵花道:“枯梅大師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了,你難道沒有話說?”

張三道:“不錯,我想你多多少少總應該已看出了一點頭緒。”

楚留香沉吟著,道:“我看出來的,你們一定也看出來了。”

胡鐵花道:“你為何不說出來聽聽?”

楚留香道:“第一點,那些行凶的采珠女,絕不是主謀的人。”

胡鐵花道:“不錯,這點我也看出來了,但主謀的人是誰呢?”

楚留香道:“我雖不知道他是誰,但他卻一定知道藍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

胡鐵花點了點頭,道:“不錯,我也已看出他們要殺的本就是枯梅大師。”

楚留香道:“但枯梅大師也和藍太夫人一樣,已有多年未曾在江湖中走動,她昔日的仇家,也已全都死光了。”

胡鐵花道:“所以最主要的關鍵,還是原隨雲說的那句話--這些人為什麼要殺她?動機是什麼?”

楚留香道:“殺人的動機不外幾種,仇恨、金錢、女色--這幾點和枯梅大師都絕不會有所牽涉。”

胡鐵花道:“不錯,枯梅大師既沒有仇家,也不是有錢人,更不會牽涉到情愛的糾紛……”

楚留香道:“所以,除了這些動機外,剩下來的隻有一種可能。”

胡鐵花道:“什麼可能?”

楚留香道:“因為這凶手知道他若不殺枯梅大師,枯梅大師就要殺他!”

胡鐵花摸了摸鼻子,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說,這凶手就是出賣‘清風十三式’秘密的人?”

楚留香道:“不錯。”

胡鐵花道:“也就是那蝙蝠島上的人,是麼?”

楚留香道:“不錯……他們已發現藍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也知道枯梅大師此行是為了要揭穿他們的秘密,所以隻有先下手為強,不惜用任何手段,也不能讓她活著走上蝙蝠島去。”

胡鐵花道:“既然如此,他們想必也知道我們是誰了,就該將我們也一齊殺了才是,但是為何沒有下手?”

張三淡淡道:“他們也許早已發現要殺我們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也許……”

楚留香接著說了下去,道:“也許他們早已有了計劃,已有把握將我們全都殺死,所以就不必急著動手。”

胡鐵花道:“難道他們要等到我們到了蝙蝠島再下手麼?”

楚留香道:“這也很有可能,因為那本就是他們的地盤。天時、地利、人和,無論哪方麵他們都占了絕對的優勢,而我們……”

他歎了口氣,苦笑道:“我們卻連蝙蝠島是個怎麼樣的地方都不知道。”

張三沉吟著,道:“我們要知道那是個怎麼樣的地方,隻有問一個人。”

胡鐵花忍不住道:“問誰?”

張三道:“問你。”

胡鐵花怔了怔,失笑道:“你又見了鬼麼?我連做夢都沒有到過那地方去。”

張三眨了眨眼,笑道:“你雖未去過,金姑娘卻去過,你現在若去問她,她一定會告訴你。”

他話未說完,胡鐵花已跳了起來,笑道:“我還有個約會,若非你提起,我倒險些忘了。”

衝出門的時候,胡鐵花才想起金靈芝今天一天都沒有露麵,也不知是故意躲著高亞男,還是睡著了。

他指望金靈芝莫要忘記這約會。

也許他自己並沒有很看重這約會,所以才會忘記;但金靈芝若是也忘記了,他就一定會覺得很難受。

男女之間,剛開始約會的時候,情況就有點像“麻稈兒打狼,兩頭害怕”,彼此都在防備著,都生怕對方會失約。

有時為了怕對方失約,自己反而先不去了。

胡鐵花幾乎已想轉回頭,但這時他已衝上樓梯。

剛上了樓梯,他就聽到一聲驚呼。

是女人的聲音,莫非是金靈芝?

呼聲中也充滿了驚惶和恐懼之意。

接著,又是“撲通”一響,像是重物落水的聲音。

胡鐵花的心跳幾乎又停止--難道這條船也和海闊天的那條船一樣,船上躲著個凶手了?

難道金靈芝也和向天飛一樣,被人先殺了,再拋入水裏?

胡鐵花用最快的速度衝了上去,衝上甲板。

他立刻鬆了口氣。

金靈芝還好好地站在那裏,站在昨夜同樣的地方,麵向著海洋。

她的長發在微風中飄動,看來是那麼溫柔,那麼瀟灑。

沒有別的人,也不再有別的聲音。

但方才她為何要驚呼?她是否瞧見了什麼很可怕的事?

胡鐵花悄悄地走過去,走到她身後,帶著笑道:“我是不是來遲了?”

金靈芝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

胡鐵花道:“剛才我好像聽到有東西掉下水了,是什麼?”

金靈芝搖了搖頭。

她的發絲拂動,帶著一絲絲甜香。

胡鐵花忍不住伸出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頭發,柔聲道:“你說你有話要告訴我,為什麼還不說?”

金靈芝垂下了頭。

她的身子似乎在顫抖。

海上的夜色,仿佛總是特別溫柔,特別容易令人心動。

胡鐵花忽然覺得她是這麼嬌弱,這麼可愛,忽然覺得自己的確應該愛她,保護她。

他忍不住摟住了她的腰,輕輕道:“在我麵前,你無論什麼話都可以說的,其實我和那位高姑娘連一點關係也沒有,隻不過是……”

“金靈芝”突然推開了他,轉過身來,冷冷地瞧著他。

她的臉在夜色中看來連一絲血色都沒有,甚至連嘴唇都是蒼白的。

她的嘴唇也在發抖,顫聲道:“隻不過是什麼?”

胡鐵花已怔住了,整個人都怔住了。

此刻站在他麵前的,竟不是金靈芝,而是高亞男。

海上的夜色,不但總是容易令人心動,更容易令人心亂。

胡鐵花的心早就亂了,想著的隻是金靈芝,隻是他們的約會,竟忘了高亞男和金靈芝本就有著相同的長發,相同的身材。

站在船舷旁的究竟是誰,他根本就沒有去仔細地分辨。

高亞男瞬也不瞬地瞪著他,用力咬著嘴唇,又問了一句:“隻不過是什麼?”

胡鐵花憋了很久的一口氣,到現在才吐出來,苦笑道:“朋友……我們難道不是朋友?”

高亞男突又轉過身,麵對著海洋。

她再也不說一句話,可是她的身子卻還在顫抖,也不知是為了恐懼,還是為了悲傷。

胡鐵花道:“你……你剛才一直在這裏?”

高亞男道:“嗯。”

胡鐵花道:“這裏沒有出事?”

高亞男道:“沒有。”

胡鐵花遲疑著,訥訥道:“也沒有別人來過?”

高亞男沉默了半晌,突然冷笑道:“你若是約了人在這裏見麵,那麼我告訴你,她根本沒有來。”

胡鐵花又猶疑了很久,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可是我……我剛才好像聽到了別的聲音。”

高亞男道:“什麼聲音?”

胡鐵花道:“好像有東西掉下水的聲音?還有人在驚叫。”

高亞男冷笑道:“也許你是在做夢。”

胡鐵花不敢再問了。

但他卻相信自己的耳朵絕不會聽錯。

他心裏忍不住要問:方才究竟是誰在驚叫?

那“撲通”一聲究竟是什麼聲音?

他也相信金靈芝絕不會失約,因為這約會本是她自己說的。

那麼,她為什麼沒有來?她到哪裏去了?

胡鐵花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幅可怕的圖畫,他仿佛看到了兩個長頭發的女孩子在互相爭執,互相嘲罵。然後,其中就有一人將另一人推下了海中。

胡鐵花掌心已沁出了冷汗,突然拉住了高亞男的手,奔回船艙。

高亞男又驚又怒,道:“你這是幹什麼?”

胡鐵花也不回答她的話,一直將她拉到金靈芝的艙房門口,用力拍門。

艙房中沒有回應。

“金靈芝不在房裏……”

胡鐵花的眼睛已發紅,似已看到她的屍體飄浮在海水中。

他隻覺胸中一股熱血上湧,忍不住用力撞開了門。

他又怔住。

一個人坐在床上,慢慢地梳著頭發,卻不是金靈芝是誰?

她的臉也是蒼白的,冷冷地瞪著胡鐵花。

高亞男也在冷冷地盯著他。

胡鐵花隻恨不得一頭撞死算了,苦笑道:“你……你剛才為什麼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