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文無第二,武無第一(1 / 3)

日已西斜。

但陽光還是很燦爛,海浪拍打著礁石,激起一連串銀白色的泡沫。

五七隻海鷗在蔚藍色的天空下、蔚藍色的海洋上低回。

剛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人,驟然見到陽光,都不禁閉起眼睛,讓眼簾先接受陽光溫暖的輕撫,然後才能接受這令人心跳的光明!

每個人都忍不住要長長吸口氣。

空氣仿佛是甜的。

每個人心情都突然開朗了起來。

現在,他們雖然還處於絕地,可是隻要有光明,就有希望。

每個人臉上都有了神采!

隻有“她”是例外。

“她”躲在岩石後的陰影中,身子蜷曲著,麵上的黑巾還是不肯掀起。

她竟似對陽光很畏懼。難道她已無法接受光明?

胡鐵花盯著她,突然冷笑道:“一個人若沒有做虧心事,又何必躲著不敢見人?”

張三道:“你在說誰?”

胡鐵花冷冷道:“我說的是誰,你當然明白!”

張三又笑了,道:“原來你是在吃醋,隻不過吃的是幹醋、飛醋。”

胡鐵花道:“你放的是屁,幹屁、飛屁。”

張三大笑道:“原來屁也會飛的,這倒少見得很,你放個給我瞧瞧如何?”

胡鐵花道:“你瞧不見的,它就在你嘴裏。”

聽到他們說話的人,都忍不住想笑,隻有她,卻在輕輕抽泣。

胡鐵花冷笑道:“要哭就大聲哭,要笑就大聲笑,這樣活著才有意思。”

張三道:“你說話最好客氣些。”

胡鐵花道:“我說我的,關你屁事!”

張三歎了口氣,喃喃道:“原來你也是隻瞎了眼的蝙蝠。”

胡鐵花怒道:“你說什麼?”

張三道:“你本該早就能看出這位姑娘是誰的,就算看不出,也該想得到。”

他又歎了口氣,道:“現在我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情感不是恨,而是愛。因為有了愛才有嫉妒,它不但能令人變成呆子、瘋子,還能令人變成瞎子。”

胡鐵花真的呆住了,眼睛還在“盯”著她。

“東三娘!”

胡鐵花的臉一直紅到耳根,吃吃道:“我又錯了……我真他媽的是個大混蛋。”

他常常會做錯事,但每次他都能認錯。

這就是他最大的長處。

所以大多數人都覺得他很可愛。

張三苦笑道:“任何人做錯事都一定要挨罵;奇怪的是,隻有你這個小子做了錯事,別人連罵都不舍得罵你!”

胡鐵花根本沒聽見他是在說什麼,喃喃道:“點火的若不是她,是誰呢?”

張三道:“這件事我也真不明白……莫非竟是華真真?”

高亞男一直沒有說話,隻是冷冷地瞅著胡鐵花。

胡鐵花似已忘記了她。

這片刻之間,發生的事實在太多了,誰也不會注意到別人。

何況,“嫉妒”確實可以令人的眼睛變瞎,頭腦發昏。

此刻高亞男突然道:“絕不是華真真。”

張三道:“可是……”

高亞男不讓他說話,又道:“她就是凶手,怎麼可能反來幫我們?”

張三這才有機會將那句話說完,道:“可是華真真的人呢?”

高亞男恨恨道:“她一定還躲在什麼地方,等著害人。”

張三默然半晌,道:“莫非是金姑娘?”

胡鐵花道:“也不是,她沒有那麼高的武功。”

張三道:“但她的人也不見了。”

胡鐵花突然跳了起來,道:“我進去瞧瞧。”

張三道:“你去找她?”

胡鐵花大聲叫道:“你以為我隻記得女人?老臭蟲一個人在裏麵,不但要對付原隨雲,還要對付華真真,我怎麼還能在這裏耽得下去!”

胡鐵花已又衝了進去。

就算他明知那是地獄,他也會衝進去。

高亞男歎了口氣,幽幽道:“他對別人都不太怎麼樣,為什麼對楚留香就特別不同呢?”

張三道:“因為楚留香若知道他在裏麵有危險,也會不顧一切衝進去的。”

他也歎了口氣,道:“這兩人實在是好朋友,我實在從來也沒有見過像他們這樣的朋友。”

高亞男道:“有時我也不明白,他們的脾氣明明一點也不相同,為什麼偏偏會變成這麼好的朋友,難道這也叫不是冤家不聚頭?”

張三笑了,道:“平時他們看來的確就像是冤家,隨時隨地都要你臭我兩句,我臭你兩句;但隻要一遇著事,就可看出他們的交情了!”

高亞男嫣然道:“我看你也和他們差不多。”

張三的笑容突然變成苦笑,道:“但我現在還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這裏曬太陽。”

高亞男說道:“那隻因為楚留香已將這裏很多事托給你,受人之托,就要忠人之事,這才是真正的好朋友。”

張三凝注著她,歎道:“看來你也不愧是他們的好朋友。”

高亞男目中似乎流露出一種幽怨之色,緩緩道:“不但是好朋友,也是老朋友。”

高亞男的確是胡鐵花和楚留香的老朋友。

情人雖是新的好,但朋友總是老的好。

張三沉默了很久,又道:“點火的人若不是華真真,也不是金靈芝,那麼是誰呢?”

高亞男道:“我也想不出。”

張三的額上又在冒汗,道:“我從頭到尾就根本沒有看到有那麼樣一個人,但我也知道一定有那麼樣一個人存在的……”

他擦了擦汗,喃喃道:“難道那個人是誰都看不見的麼?”

人,是有骨有血有肉的,隻要是人,別人就能看見他。

世上絕沒有隱形人。

看不見的隻有幽靈、鬼魂!

高亞男目光凝注著海洋,緩緩道:“若是真有個看不見的鬼魂在裏麵,他們……他們……”

她沒有說完這一句話,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敢再說下去。

群豪本都遠遠站在一邊,此刻突然有幾個人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道:“我們也去瞧瞧!”

另一人道:“楚香帥為我們做了很多事,我們絕不能置身事外。”

高亞男卻搖了搖頭,道:“我想……各位還是留在這裏的好。”

一人道:“為什麼?”

高亞男沉吟著,忽然問道:“各位身上可帶得有引火之物麼?”

那人道:“沒有,隻要是可以點得火的東西,在我們上岸前就全都被搜走了。”

一個瘦骨嶙峋的白發老者歎息著接道:“連老朽點水煙用的紙媒子他們都不肯放過,更何況別的?”

這老人一雙手又黃又瘦,有如枯木,牙齒已被熏黑,煙癮本極大,這兩天癮頭本已被吊足;不提起這“煙”字還好,一提起來,喉結上下滾動,嘴裏又幹又苦,簡直比沒飯吃還難受。

高亞男突然也歎了口氣,道:“王老爺子德高望重,好好地不在家裏納福,卻偏偏要到這裏來受氣受罪,這又是何苦?”

白發老人臉色變了變,幹咳了兩聲,道:“姑娘怎會認得老朽?”

高亞男淡淡地道:“鷹爪門享名武林垂七十年,江湖中人就算不認得王老爺子,隻看王老爺子的這雙手,也該猜得出來的。”

這老人正是淮西“鷹爪門”的第一高手“九現雲龍”王天壽。二十年前已將掌門之位傳給了他的侄子王維傑,近年來已很少在江湖走動,見過他真麵目的人本就不多,不想竟也在這裏露麵了。

大家都忍不住轉過頭去瞧他幾眼。

王天壽怔了半晌,才幹笑了兩聲,道:“姑娘年紀輕輕,眼力卻當真不錯,當真不錯。”

張三看到這情況,才知道這些人雖然都是武林名人,彼此間卻各不相識,他們平時各據一方,見麵的機會本不多。

但原隨雲安排請客名單的時候,顯然也花了番工夫,絕不將彼此相識的人同時請到這裏來,免得口音被人聽出。

王天壽也未想到自己的身份會被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揭破,心裏暗暗埋怨自己多嘴,正想找個機會走得遠些。

突見一個紫麵虯髯的大漢自人叢中筆直走過來,一雙凜凜有光的眼睛直瞪著他,沉聲道:“原來那位‘朱先生’就是王天壽王老爺子,這就難怪蝙蝠公子對‘朱先生’也分外客氣了。”

王天壽皺眉道:“閣下是誰,倒眼疏得很。”

紫麵大漢也不答話,又道:“王老爺子不在家納福,間關萬裏,趕到這裏,為的莫非就是蜀中唐門的那幾瓶毒藥麼?”

王天壽臉色又變了變,厲聲道:“閣下究竟是什麼人?”

紫麵大漢冷笑道:“王老爺子也用不著問在下是誰,隻不過在下卻想請教……”

高亞男突然笑道:“王老爺子畢竟是久已不在江湖走動了,連關東道上的第一條好漢‘紫麵煞神’魏三爺的異相都認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