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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看著羅正雄生悶氣的樣子,江宛音偷著笑了,這下好了,隻要到了特二團,就由不得你了,看你還敢跟那個萬月眉來眼去!況且,我還有爹和劉師長撐腰哩!

看見江宛音,萬月目光很複雜的動了一下。那天羅正雄突然去師部,她便猜想江宛音可能要來。在醫院被隔離起來的那些日子,萬月無意中從值勤兵口裏聽到江宛音參軍的事,說不清為什麼,當下她便想,她是為羅正雄到部隊來的。這事一直擱心裏,跟誰也沒說,沒法說。夜深人靜睡不著覺時,她便拿這事兒折磨自己,那種折磨,真是疼人啊……

羅正雄是江宛音的,誰也搶不走,這一點,萬月深信不疑。這種深信幾乎沒有理由,而且也不需要理由,就跟自己不屬於任何人一樣,同樣沒有理由。但,她的心,還是為這事難受,有時,難受得要死。不能否認她喜歡他,羅正雄給她的那些眼神,她都能讀懂,不但懂,還能做出回應。不過不是當麵,而是在夜深人靜、獨自呆在月下的時候。有什麼比一個男人闖進心扉更令女人心情難靜的呢,又有什麼比愛情的降臨更令人心血沸騰?沒有,想遍這世上所有事,獨獨隻有愛情,愛情真是美啊。萬月不認為自己隻是喜歡羅正雄,她認定是愛情,愛情早在紅海子時就降臨了,那是一個黃昏,或者,是在一次蒙蒙的月光下,反正很美,很有感覺。隻是,她不敢接受,不敢承認,真的不敢。愛情對她來說,更是一件奢侈品。

現在,萬月就越發不敢了。

難道僅僅是因為江宛音?不!萬月眼裏,這個長得跟她有點相似,略略矮她一點瘦她一點也比她清純一點的小城女孩並不構成障礙,如果自己執意要越過,江宛音是阻攔不住的,羅正雄也阻攔不了,包括那個固執而又老謀深算的學究老頭江默涵,還有師長劉振雄,都不是力量。但她就是不能越過,而且必須要拉開距離。不為別的,是她自己。

萬月現在不得不承認,是她的身世害了她。

她的確是國民黨特務!

萬月的心驀地疼起來!一想這點,她的心就痛得要爛,要出血,而且出了不止一次,每次都是鮮血汩汩,要把她徹底淹沒。好在一切既將過去,新的生活也將開始,她總算能偶爾地露一下笑容了。

萬月的記憶裏,那段不幸從十一歲時開始……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重慶的天那一年把從未有過的冷寒潑下來,大地凍得發顫。萬月跟母親謝雨亭縮在山城一幢不太溫暖的舊居裏,這是母親謝雨亭的房子,跟父親萬海波沒有關係。母親跟父親吵架了,吵得很凶,是為了一個叫紫娟的女人。身為四姨太的母親自嫁入萬家,便不容許父親再在外麵碰別的女人,跟其他幾房太太表現得親熱點也不行。可這無疑於癡人說夢,她哪裏管得住花心慣了的父親!父親像個情種,走到哪兒都能把愛情的火苗點燃,那些如蜂蝶般在交際場上狂飛亂舞的妖冶的女人們,更是能投父親所好,極短的時間內就能跟貌似正統的父親熱火得如膠似膝,比新婚燕爾的夫婦還要纏綿。母親謝雨亭當然不能忍受,尤其這一次父親喜歡上的,是重慶社交界臭名昭著的交際花紫娟。這個二十來歲的女人剛剛被一個叫本田什麼郞的小日本給轟出來,聽說是在小日本的房間裏跟翻譯官也就是被重慶人罵做漢奸的一個白臉男人偷情,讓小日本給撞上了,差點惹出殺身之禍。為了保住社交界的地位,也為了給自己受挫後的心靈找點撫慰,她將秋波拋給了不聞世事的萬海波。父親萬海波也許是讓母親謝雨亭約束急了,一逃出來便有點饑不擇食。當然這都是母親謝雨亭的說法,一麵之辭也說不定,年幼的萬月並不懂大人們之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隻是覺得從父親寬暢漂亮的小洋樓裏逃出來是這個冬天最大的損失。為此她嚐試著勸說母親,想搬回父親身邊去。

“不去,讓他跟那個小妖精鬼混去!”謝雨亭恨恨道。

“那小萬月豈不是沒有爸爸了?”萬月盡量裝出一幅乖女兒的嘴臉,小嘴巴靈巧地說。

“你本來就沒有爸爸!”謝雨亭大概是被丈夫的混蛋行為氣瘋,想也沒想便道出這麼一句。

小萬月一怔,很快,她的臉綠了,又變黃,變黑,最後,看不出是什麼顏色了。謝雨亭頓覺失言,但再想挽回,就很難了。

因為在不少場合,十一歲的萬月已聽到風言風語,大家先是圍繞著她的臉盤說事,後來又說到她的身材。十一歲的萬月已顯出跟同齡女孩迥然不同的身材,尤其一對胸,小小年紀,已很有些咄咄逼人,如果不是每次出門前謝雨亭都要特意拿一塊布帶幫她束起來,怕是身材不凡的謝雨亭,都要讓她給比下去。盡管如此,那些眼尖的女人們還是一眼就能從她身上看到跟萬家人的不同。關於她是謝雨亭的私生女這一說法便在某個圈子裏以女人間的私房話這一傳統而有效的方式迅速傳播開來。這個寒冷的空氣裏帶點淒涼味兒的冬日的夜晚,謝雨亭無意間脫口而出的這句話,一下讓萬月激動,傳言沒錯,不是那些爛女人在嚼舌頭,怕是事實原本如此。

“我到底是誰?!”十一歲的萬月竟學大人的樣子吼了一聲。

謝雨亭勸了老半天,不見湊效,雙手一攤道:“好了,算我白廢話,反正你也長大了,也該讓你知道。事實呢,就是我說的那樣,你不是萬家的孩子。月兒,現在你該明白,媽帶你搬出來,也是讓他姓萬的看看,我們娘倆不是好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