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鍾鳴眉頭皺得越來越緊,不得不強硬地打斷他道:“你不用再說了!”他咬了咬牙道:“總之,我不會做對不起許家的事!”
“是,你沒有對不起許家,可是許家就對得起你嗎?”馮奕的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梁總,這些年我跟著你打拚江山,吃過了多少苦就不用多提了,這些都沒什麼,我心甘情願,可我就是看不慣她待你如防賊一樣的行徑!與其這樣被她猜疑,你為什麼不幹脆……”
“你要我作賊,是嗎?”梁鍾鳴赫然間氣息不穩地逼視著他,他一貫溫和的眼裏也有火焰在燃燒,“馮奕,我早就說過,我從前一無所有,我也不在乎再次一無所有,但我決不做忘恩負義的事!”
暖氣還開著,可是房間裏的溫度卻一下子降到冰點,濃重的寒氣四散漫溢開來。
馮奕對他的一再隱忍既憤怒又失望,在長久的眼神對峙之後,他忽然幽幽歎了口氣,低緩而深沉地問:“那麼,姚伊楠呢?你打算怎麼安置她?”
梁鍾鳴本已緩和的呼吸陡然間又急促起來,兩道寒光不相信似的射向馮奕,“你什麼意思?”
馮奕沒有退縮,勇敢地迎視著他,“瞞不了她的,她要是知道了會怎麼想,她對你太太可比對你貼心。”他停頓了一下,才一字一句道:“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就這樣被她們操控在手裏?”
梁鍾鳴胸口窒住,眉心扭曲,咬了半天牙,隻吐出來一句:“這事跟伊楠一點關係都沒有!”
馮奕淡淡一笑,“有沒有關係,不是你我說了算的,無論如何,她已經卷進來了。”他側過身,麵前浮起許久以前,他第一次見到伊楠時的情形,那個笑容如陽光般燦爛的女孩,而今猶如網中的獵物,如期呈現在他麵前,心底的某處竟在這本該得意的時候不期然抽搐了一下,仿佛看到一朵即將枯萎凋零的花,但是很快,那道扭曲的褶皺就被他有力地撫平,再無一絲難受,嘴角勾勒出一抹淩厲的笑意,“梁總,您舍得讓她受委屈麼?”
這是他第一次在言語中如此直接地涉及梁鍾鳴和伊楠之間的事,他隻覺得自己的整張臉被一雙充滿怒意的雙眸牢牢鎖住,對麵的人麵色陰沉,胸膛的起伏很大。
馮奕意識到自己終於揪住了他的軟肋,但他並不驚慌,隻因他問心無愧。他所做的一切,無非是在幫梁鍾鳴樹立站起來的決心,他們有著多年的默契,馮奕能夠準確洞悉他每一個心思——他何嚐不想幹出一番事業來,卻因為優柔寡斷,一次又一次地錯失良機。因此,馮奕對梁鍾鳴的感情裏既有最原始的尊敬以及牢不可破的知遇之恩,同時也含著一絲憐憫和輕蔑,盡管後者僅存在於他的潛意識中。
他用過各種言語來激勵梁鍾鳴奪權,與此相伴的,卻是他自己的野心在一次次的激蕩中被誘惑了出來,且越來越膨脹,他碰觸到了可以攀上頂峰的梯子,而梁鍾鳴竟舍棄不用——他那種與生俱來的寬厚令他無法做出違背良心的事,這令馮奕既憤怒又無奈。
然後,姚伊楠出現了,這是一種截然不同的刺激,而馮奕卻直覺,這也許會比以往的任何手段都有效——梁鍾鳴雖然外表冷漠,其實內心重情,如果伊楠真的能贏得他一星半點的感情,那麼他一定不得不為將來考慮。
在馮奕更為深沉的心思中,哪怕梁鍾鳴與伊楠成不了氣候,借伊楠的力量撼動一下目前看似穩固的局麵也是好的,先破再立,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他現在犯愁的,是梁鍾鳴不溫不火的脾氣。
梁鍾鳴終於開了口,“馮奕。”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低沉,“我說過,這件事跟伊楠沒有任何關係,誰要是敢傷害她,或者……利用她,我不會輕饒!”他的口氣不容置疑,最後閉上眼,第一次帶著厭煩地對馮奕下了逐客令,“你走吧!”
馮奕沒有任何惶恐地起身,嘴角頑強地勾起笑意,這是一場吃力的談話,主仆二人都撕開了麵皮赤裸裸地威脅對方,可他心裏卻沒有任何忐忑,反而有種成功從鋼絲上走下來的坦然,他的洞悉一向敏銳,這一次,又賭對了——梁鍾鳴的緊張已經向他昭告了伊楠在他心中的地位。
直到他開了門,梁鍾鳴都沒再睜眼看他。馮奕站在門口停頓了一會兒,長籲一聲,最後說道:“那麼,想想您父親吧,是誰把他這一輩子給毀了的。”
馮奕走了,梁鍾鳴還埋頭坐在圈椅裏,手上捏著的罐子卻在慢慢變型,最終攔腰一軟,凹陷下去一大塊,有液體溢出來,淌到桌上,再滴滴答答地順著光滑的表麵墜向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