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車裏,母親小心翼翼地提議,“小楠,你好久沒回來,帶你去鎮上逛逛,好麼?”
伊楠不忍拂了她的好意,朝她笑笑,“好。”
鎮上變化了不少,許多原先的私房都已拆遷,一律蓋成了高樓,伊楠不免感慨,“這樣一來,好像全國各地變得哪兒跟哪兒都一個樣了。”
原先的老宅也早已夷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八車道的寬闊馬路,威風凜凜地迎接著各方來客。
“那裏會建成一個工業園。”母親指著不遠處跟伊楠解釋。
伊楠記得她指的方向曾經是一片竹林,竹林裏麵還有一條小溪穿過,小時候,她常跟大幾歲的孩子一起去溪邊抓魚。
都不見了。
“高尚必墮落,斂聚必消散,緣會終分離,有命終歸無。”這世上的一切,到頭來,不過都是一場空。
中午在小飯館裏吃著飯,伊楠意外地接到了孟紹宇的電話,一旦確定她目前的所在地,他立刻劈頭蓋臉地譴責開來,“有你的,姚伊楠,你還真一個人逍遙快活去了啊!合著我辛辛苦苦照顧你一場,你連個行蹤都不跟我通報一聲!你太不夠意思了!”
伊楠聽著他嘰裏呱啦的呱噪,由衷地想笑,能在這裏聽到他的聲音,她倍感心暖,很多次她介於夢幻與現實之間時,總是他拉回自己。於是她很坦誠地告訴他,自己不是去旅行,而是回了趟家。
他一聊起來就沒個完,把端坐一旁的母親給勾起了好奇心,待她收了線,立刻笑吟吟地湊過來,“是不是男朋友?”
看著母親臉上殷切的期待,伊楠的笑容裏便摻進了幾分尷尬,“不是啦,普通朋友而已。”
母親見她淡淡的,也就不再多問了。雖然伊楠從來沒跟她提過,她卻不難猜出女兒的心上有個傷疤,那段絕望而混亂的日子裏,伊楠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開口,令所有人束手無策,直到那個衣冠楚楚的男子出現。
伊楠在他懷裏慟哭的模樣讓她這個做母親的忽然酸楚不已,她很明白,不管自己現在有多麼努力,都已經錯過了走進女兒心裏的機會,她難過什麼,高興什麼,她一概不清楚,這輩子,也許再也不會了。
可是她又替女兒高興,從今往後,畢竟有人能照顧她,疼惜她了。
然而,梁先生離開了。不久,伊楠也走了,留下她不明所以地感到茫然和失落,卻又無從問起。
伊楠在母親家連呆了三天,把幾個從前常來往的親戚都拜訪了一遍,幾乎每個人都驚歎她變了,變得漂亮洋氣了,伊楠微笑著接受這些由衷的恭維,不再似從前那樣得意洋洋,她的沉靜讓親戚們有些無所適從,不過大家都能理解,他們把這些改變歸咎於兩年前她同時失去爺爺奶奶的那場重大變故。
她在堂哥家聽說了侄女姚敏妤的近況,那丫頭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在鬧辭職,搞得家裏也跟著雞飛狗跳,堂哥十分鬱悶,央伊楠有空開導開導她。
該走的地方也都走了一遍。伊楠以為出來可以緩解情緒,卻不料到哪裏都差不多,她的結在心裏,旁人再熱鬧也幫不了自己。
於是,閑逛到第四天,她決定買次日的火車票回去。
母親當然無比遺憾而熱情地想要留她多住幾日,這個女兒從小就跟她生疏,如今出落得亭亭玉立,氣質非凡,跟她年輕時候簡直南轅北轍,她不禁懷疑伊楠究竟是不是從自己肚子裏蹦出來的,這樣想著的時候,她傷感之餘,也多少帶點兒沾沾自喜,無論如何,伊楠不僅是兩個老人的驕傲,也是她的。
孟紹宇再度來電話時,伊楠正在絞盡腦汁搪塞母親的挽留。
“猜猜我現在在哪兒?”話筒裏傳來他得意洋洋的聲音。
“我哪裏知道!”伊楠嘴上說著,有點預感不祥,這家夥有時候很瘋。
果然——
“還有整一個小時,我就到Y市啦。”他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伊楠的臉一下子挎搭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