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記憶的痕跡太過深刻,在伊楠的印象裏,誌遠永遠都是一副靦腆內向的小男生模樣,所以當看到他揮手將司機“趕”下車來,大膽地飆車在高速上時,伊楠多少有些目瞪口呆之感,這才意識到誌遠早已今非昔比,他的一言一行無不流露出隻有富家子弟才有的嫻熟流暢和漫不經心,她不覺想到了馮奕對他的評價——遠大最年輕的董事長。
的確,此時坐在她身旁的不再是數年前與她暢談古今的那個青澀少年,他早已蛻變了,蛻變得與伊楠印象中的那個人麵目全非。
誌遠顯然沒有她那麼思緒混雜,由衷地歎道:“好久沒這麼舒服地飆車了,在家裏我媽老是嘮嘮叨叨的。”
“你母親也是關心你啊!”他的每一句話都能夠與伊楠記憶中的過去準確地契合起來,她記得他跟母親關係一直不怎麼好,現在看來,他的家庭危機應該算解除了吧。
誌遠扭頭飛速瞥了她一眼,“我知道,以前不懂事,總是跟她大吵大鬧,其實天底下,隻有母親才會真正關心自己的孩子。”他的語氣不知怎的有些陰鬱,伊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
好在誌遠也察覺了,立刻轉而道:“你呢,這幾年過得如何?我最初聽說你在雲璽時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後來找馮奕才得到證實,他還跟我說,你打算辭職。”
伊楠心上的一個疑問似乎有了答案,她有些不確定地問:“不會是你……”
誌遠忽然朝著前方大笑一陣,然後扭頭飛快地向她擠了擠眼睛,“又猜對了!是我要他把你留下來的。”
伊楠心中五味雜陳,竟分別不出自己是高興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她千算萬猜都沒想到會是誌遠,她旋即又回過味來,“你跟雲璽是……什麼關係?”
馮奕憑什麼要聽許誌遠的?
誌遠又朝她擠了擠眼睛,“羅德你知道吧,雲璽的直接投資人,也是互通投資的理事,我們許氏有不少錢都在互通,由羅德幫著運營管理,投資酒店其實用的就是許氏的錢,嘿嘿,換而言之,我是雲璽最大的股東哦!”
伊楠半知半解地聽著,心裏想到的卻是馮奕那言之鑿鑿的話語,“雲璽跟遠大一點關係也沒有。”不禁冷笑,沒關係?其實關係大了去了。
聽著誌遠一口一個“遠大”,“許氏”,儼然一副主人的口吻,伊楠卻不由想到梁鍾鳴,心裏騰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仿佛心靈相通一般,誌遠象想起了什麼,調皮地笑了一下,忽又道:“我離校那年,我大哥沒為難你吧?”
伊楠本也微笑著的臉色明顯不自然起來,她沒有吭聲,突然意識到,今天接這位故人,牽扯了太多的回憶,美好的,殘酷的都不顧自己的意願湧了出來,令她心煩意亂。
誌遠以為她是默認,遂無奈地解釋:“大哥這人最聽我媽的話,當時……”他頓了一頓,仿佛想到了自己的年幼荒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鬧得太凶,我媽才會逼大哥去做那樣的事……”
眼見伊楠臉色越來越難堪,他又連忙辯解,“不過我大哥是個很好的人,他應該不會太過分的,他答應我的……”
伊楠不得不生硬地打斷他,“別再提了,他沒為難我。”
誌遠又轉頭掃了她一眼,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大哥人很好,我也一直很信任他,我記得當時還請他照顧你來著,他也沒原則地答應我了,嗬嗬……”
伊楠的心情沉到穀底,並非懷舊的惆悵,而是一種強烈的別扭感,還有對馮奕的惱怒與不滿——她象站在一扇半推開的神秘之門前麵,正猶豫著是進入還是逃開,身後卻有人使勁推了她一把,她既惱怒又慌張。
誌遠卻隻顧開著車感慨下去,“可惜後來我人在國外,等能夠回來已經四五年過去了。”他的語氣裏竟也含了一絲滄桑的味道,“伊楠,我一直在找你。”
伊楠幹笑兩聲,她不是不知道誌遠對自己曾有的心思,隻是現在提來是多麼不合時宜,她已無法將過去與現在連貫地粘合在一起。
卻聽他很快又道:“我找你是希望能跟你說聲對不起,為我曾經帶給你的困擾,我知道我給你惹過不小的麻煩,我媽在某些地方是比較小氣的。”
伊楠感到十分怪異,自己的思維仿佛跟他是運行在完全不同的兩條軌跡上,卻妄圖在同一件事上達成一致。
“你母親並沒有為難我。”她不得不再次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