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陽光很好。
打開窗,撲麵而來的風也帶著暖融融的氣息。原來,春天已經悄悄走近。
快十點了,敏妤才蓬頭垢麵地從房間裏出來,訝異地看到客廳地板上散滿了各種書籍和雜誌,伊楠席地而坐,正一本一本地盤點,身後堆起的書已有一尺高。
敏妤抬頭瞅了瞅窗外明豔的光亮,自作聰明道:“哦,天好,你打算曬書哪!”揉揉亂糟糟的頭發,她覺得不對勁,“小姑同誌,你還真想把這些書都帶到國外去啊!”
伊楠去澳大利亞就讀的手續已經辦妥,簽證一下來,她就趕著去把機票也訂好了,離開學還有一個多月,她閑來無事,開始靜心整理東西,又是一段悠閑的時光。
伊楠也不看她,隻把已過目且不想要的書繼續往身後壘,嘴裏慢聲道:“你一會兒要是下樓,記得把收廢品的阿婆叫上來。”又低聲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現在廢紙什麼價兒。”
“啊?你要賣掉啊!”敏妤回過神來,立刻撲到她身旁,“等等等等,讓我先篩一遍嘛!也許有我想看的呢!”
伊楠看她急煎煎的樣子,不覺嗤笑道:“你什麼時候讀過書啊!”
敏妤白她一眼,“說得我跟文盲似的,好歹我也是正經大學四年本科讀下來的好不好!認識的字沒有半筐也有一蘿呢!”邊說邊將就近的幾本翻了又翻,最後不免泄氣地仍舊扔回去,“這都什麼呀!太深奧了,簡直不知所雲!”
一張充作書簽的卡片在她不經意的甩動下從某本書中掉落出來,剛好跌入伊楠的眼簾,她湊過身去,將它揀起,細細端詳:灰色的山,湛藍的海以及孤單而執著的旅客。翻過來,是許誌遠的名字。
敏妤雖然對書的內容毫無興趣,卻對把這些書當成廢紙賣掉感到可惜,“你不心疼啊?買的時候花出去的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伊楠把那張薄薄的已漸暈黃的小圖看了又看,然後小心地夾進手邊的一本雜誌裏,緩緩地說:“東西再好,如果不是自己所需,留著不過是個累贅——我現在已經不再需要它們了。”
敏妤探過頭來,齜牙咧嘴地朝她直樂。
“別拿那種眼神看我!象瞅傻子似的。”伊楠嗔道,“我隻是想明白了該怎麼過自己的日子而已。”
在不短的兩個多月的時間裏,她的腦海中時常雲煙一般掠過與梁鍾鳴的種種:她與他在車上的初相遇,在咖啡館中的再邂逅,他不顧一切地擁吻她,他在醫院摟著她擲地有聲地說出“同下地獄”的神色……
在馮奕告訴她所有的真相之後,她不停地,甚至是痛苦地去追溯那些細節,想要辨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可她最終發現,她根本不具慧眼,也許因為她太主觀,而每一個細節都溶入過她最真摯的情感,要將它們徹底顛覆,委實是一種殘酷。
她卻漸漸明白,在她眼裏,愛情也許就是全部,而在別人那裏,隻是完整版圖中的一小塊可以加以利用的區域而已。
她最終選擇了放棄追究。
真相究竟是什麼?為什麼每個人嘴裏的真相都無法完整統一?
既然如此,那就相信自己相信的那個罷。
哪怕梁鍾鳴全然抹煞了他們之間曾有過的點點滴滴,可它們依然鮮活地保留在伊楠的腦海裏。而這些記憶之所以被她眷戀,已不再是因為梁鍾鳴,而是因為——那些鮮活的記憶裏裹藏住的,是她自己的一段刻骨銘心的青春歲月。
敏妤連連點著頭,“是!是!所以我替你高興嘛!趕明兒你念完書再風風光光地回來,標準一隻女‘海龜’!多牛啊!搞不好還能回來創個業啥的,現在對海外回歸人員創業可有優惠政策啊!”
“瞧你,越扯越遠了,趕緊刷牙去吧!”伊楠嫌她羅嗦,推她去盥洗間。
敏妤一麵爬起來,一麵得意道:“等你走了,我再把這窩一霸,嘿嘿,鳩占鵲巢的任務就算光榮完成啦!”
伊楠在年初就已經支付掉了一整年的房租費用,敏妤本想給她錢,結果伊楠不肯收,她就不再客氣,樂得落個便宜。
洗著臉,敏妤的嘴還不肯閑著,不多時又從盥洗間裏傳出她的聲音,“我說,你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啊!就打算這麼遊手好閑下去啦?”
伊楠想了想,說:“得回趟家,我媽來了好幾次電話問我了。過年的時候沒回去,她心裏老大不痛快呢!”
“哦!”敏妤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兒又問:“不著急走吧。下個禮拜我們公司搞活動,可以帶家屬的,我給你報了名兒了。”
“不用了。”伊楠爬起來,坐太久了,腿壓得有些麻,“你自己玩吧。我過兩天就得動身回去,再賴著不走,我媽非殺過來不可。”
“這樣啊!”敏妤有些失望,對著鏡子努了努嘴,蹙眉想想,也就沒再說什麼。
等她神清氣爽地裝扮妥當了站在大門口時,伊楠已經把高高的一摞書捆成一紮,灰頭土臉地望了敏妤一眼,“喲,真要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