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3)

為什麼人隻應當做喜歡的事

我的意義觀已經漸趨成熟:從宏觀角度(宇宙)看生命沒有意義,在微觀角度(個人)上,每個人可以為自己的生命賦予意義。生命對於個人來說,有千差萬別的意義,不勝枚舉。例如:一個母親、一個妻子、一個情人、一個影視明星、一個富翁、一個學者、一個領導人、一個無所事事的人、一個一事無成的人,等等。所有這些都是某人為自己的生命賦予的意義。當然,每個人的角色都不止一個,而是一簇:一個集母親、明星於一身的演員,她生命的意義在於做母親和從事演藝事業;一個集情人、女兒和學者於一身的女人,她生命的意義在於與某人的愛情、做父母的女兒和她的研究事業;一個集富二代和紈絝子於一身的人,他生命的意義就是花錢享樂和無所事事。

那麼我們應當為自己的生命賦予什麼樣的意義呢?就是要選擇自己勝任愉快的角色,做自己勝任愉快的事情。勝任和愉快是兩個要素:一個是能力,一個是心情。人的能力有的在此,有的在彼;有的龐大,有的微小;有人是天才,有人是白癡;有人在這事上是天才在那事上是白癡。比如馮唐在寫作上是天才,在音樂上就是白癡(他自己承認的)。按照自己的能力選擇能夠勝任的事情,人生就是喜劇;選擇自己無法勝任的角色去勉強扮演,人生必然是悲劇。沒有經商的才能硬要去經商,必定一敗塗地;沒有演戲的才能硬要去當演員,必定灰頭土臉;沒有寫小說的才能硬要去寫,寫出來的東西沒有人看,鬱鬱終生。愉快來自自己從心底喜歡的事情和角色。有人喜歡甜,有人喜歡鹹;有人喜歡蘿卜,有人喜歡白菜。選擇自己喜歡的角色去做,人生就是喜劇;做自己不喜歡做的事情,人生就是悲劇。一個成功的商人,其實心裏並不喜歡自己在做的事,他內心是悲苦的;一個默默無聞的守林人,酷愛自己的工作,他的生命是快樂的。在為自己的生命賦予意義的時候,應當審慎地選擇自己的角色,隻選擇那些自己能夠勝任愉快的事情,就能夠有一個快樂的人生,為自己的生命賦予最適合自己的意義。

有目的與無目的

凡是目的明確去做的事情,都是比較無趣的事情;凡是沒有明確目的隻憑內心衝動去做的事情,都是比較有趣的事情。後者比前者給人帶來更多的快樂和驚喜。人要想做成點什麼事情,一定要為自己設定目標,人從小就受到嚴格的訓練,一定要不斷地設定目標,努力去達成目標。從學校考試的名次到找工作,從達成一個具體的工作目標到實現權力、金錢和名望上的長遠目標,就連結婚成家、生兒育女,都可以被列入人生的明確目標。人為實現這些或具體或抽象的目標孜孜矻矻,兢兢業業,目標達到了就歡欣鼓舞,目標沒達到就灰心喪氣。一生就在追求一個又一個目標的過程中匆匆過去。人生中有另一些事情,並無明確目的,隻是發自內心衝動去做的。比如寫一首不為發表的詩,寫一篇不為發表的小說,喜歡一個人,唱歌,跳舞,做愛。在做這些事時,並沒有明確的目的,寫作不是為了發表,隻是宣泄內心的衝動;喜歡一個人不是因為他有什麼用處,隻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做愛不是為了生孩子,隻是為了宣泄身體和精神的欲望。兩相比較,目的明確的事情給人帶來較少的快樂,有時甚至令人感到厭倦煩悶;目的不明確的事情給人帶來較多的快樂,令人躍躍欲試,樂此不疲。前者在生活中所占比重越大,生活質量越低;後者在生活中所占比重越大,生活質量越高。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生命的提純

人生應當是對自己的靈魂不斷提純的過程。讓靈魂純化再純化,這是一個刻意追求的過程。製作藝術品就是一個提純的過程;製作自己人生這件藝術品也是一個不斷提純的過程。最終使生活中的各種雜質被祛除,變得越來越純粹。寫作是一個提純的過程,用生活的材料去粗取精,去偽存真,將所有的雜質去掉,僅僅剩下最恰當的最純粹的東西,就像從一堆原始材料中萃取精華。生活也應當是一個提純的過程,把不夠精致的事、不夠精致的人和不夠精致的念頭從生命中剔除出去,僅僅剩下最純粹的事情、人和思緒,就像從一塊供雕塑用的材料中祛除多餘的部分,塑造自己生命的藝術品。有時,仿佛能夠真切地感覺到這個過程:在某一刻,眼神從渾濁變得清澈,靈魂從渾濁變得清澈,愉悅感隨之緩緩升起。

尋找梭羅的感覺

雖然沒有身在瓦爾登湖,但是找到了梭羅的感覺,生活寧靜,心情愉悅,靈魂自由。耳朵常常聽到喧鬧而又靜謐的蟲鳴,眼睛常常看到不安而又平靜的大海,心中常常感到奔放而又深邃的情緒。梭羅的感覺首先是遺世獨立。世事繁雜,紅塵滾滾,梭羅來到瓦爾登湖,自耕自食,主動選擇遠離世事的喧囂。而今我住在一個海邊小城,雖然不用自己去種糧食果腹,但是衣食簡單,基本吃素,每天讓旁邊飯店送一素菜,分兩頓吃,每頓飯隻須15分鍾,全天用在吃上僅45分鍾。每天酣睡六七小時。早午晚去海邊散步各半小時。其餘時間全部用於讀書、寫作和觀影。觀影要求不高,有《福爾摩斯探案》《冰血暴》這樣水準的影視劇集也就差強人意了。偶爾看到真正的好電影,如《絕美之城》,眼前一亮,心情的愉悅無與倫比。有漢尼拔係列這樣的書看也差強人意。偶爾讀到真正的好書,如牙買加琴凱德的《我母親》,心中一凜,神飄天外,仿佛跟隨她來到多米尼加那個荒蕪的小村莊,看見一個寄人籬下寂寞悲苦的小女孩用泥巴糊在海龜伸頭的洞洞上,讓它們寂寞地死去。梭羅的感覺其次是細細體味每一天的生命。梭羅認真地把每天的感受記錄下來,他常常會說:我現在開始過某年某月某日這一天。而我也在桌麵上擺了好幾個日曆、單張的,撕頁的,一月一翻篇的,電子帶報時的。要數撕頁的日曆最具象征意義,眼看著厚厚的一本越撕越薄,一過七一,厚厚的一本已然隻剩了薄薄的半本,心中不勝唏噓。雖然深知想盡一切辦法也無法使時間停留,但是卻常常無奈地注視著時間的流逝,一分一秒,一小時一天,一周一月,一年十年,心中悲苦而又歡欣。苦的是所有已經過去的再也不能追回,樂的是那分分秒秒的快感與寧靜。梭羅的感覺歸根結底是一種存在感。在紛繁的俗世和人際關係當中,人不會想到自身的存在,不願想,不敢想,或者僅僅是無暇顧及。而梭羅住在森林中,每天觀察生機盎然千奇百怪的植物動物,與此同時,反觀自身,自己的身體,自己的靈魂,看它們如何像那些植物和動物一樣生長,茂盛,衰敗,終老。人的存在是如此短暫,在宇宙之眼中隻是一瞬,眼開眼閉之間,花開花落之間,香消玉殞,灰飛煙滅。如果不曾細細體味,細細咀嚼,細細觀察,真是對自己這個生命的大不敬。我心追溯梭羅,瓦爾登湖就是我的聖地。餘生就一直在朝聖的途中。

瓦爾登湖漫步

終於來到了夢幻中的瓦爾登湖。今年波士頓地區的春天姍姍來遲,友人說,往年這個季節已經很暖和了,可今年氣溫還是在零度上下徘徊。從借住的友人家到瓦爾登湖隻有五分鍾的車程,我們在空蕩蕩的停車場停好車,向湖邊的沙灘走去,瓦爾登湖還被冰雪覆蓋,隻是在靠近沙灘的地方有一片條狀湖麵已經化開,友人除了給我照了以整個湖為背景的照片,還特意讓我站在緊挨湖邊的地方照了幾張,她說這樣能夠照到湖水中我的倒影。在停車場附近有一個很新的小屋子,是梭羅小木屋的複製品,裏麵有一張單人床,一點最簡單的家具。我進去在壁爐邊的椅子上坐了一下,試著想了想當初梭羅住在這個小屋裏的情景。離屋子幾米的地方有一個梭羅的雕像,看樣子應當是按真人身高雕塑的。梭羅這麼矮啊,也就一米六的樣子,在讀他書時,想象中的他應當是一個一米八以上的大個子男人,可能是他獨自一人在曠野徘徊低吟的形象以及他精神的強悍獨立投射到心中,不知不覺就把他想象成了一個高大偉岸的人了吧。雕像的一隻手在舉在胸前,另一隻手拖在身後,好像要拉著人往哪裏走似的。那手已經由於很多崇拜者的摩撫而變得比別處更亮。我也去牽了梭羅的手,讓友人照了張相,心裏就像這樣牽了他的手在瓦爾登湖邊徜徉。那小木屋隻是一個複製品,木屋的原址其實在幾十米以外的小山坡上,由四塊方石頭和四條鐵鏈圍成一個方形,小屋早已蕩然無存,隻是在小屋原址旁邊有一堆形狀大小不一的碎石,我悄悄撿了一塊核桃大小的碎石,準備把它帶回去,這畢竟是梭羅小屋房基的一小部分啊。碎石堆上立著一塊木牌,上麵用大寫字母鐫刻著梭羅的一段話:“IWENTTOTHEWOODSBECAUSEIWISHEDTOLIVEDELIBERATELYTOFRONTONLYTHEESSENTIELFACTSOFLIFE。ANDSEEIFICOULDNOTLEARNWHATITHADTOTEACHANDNOT,WHENICAMETODIE,DISCOVERTHATIHADNOTLIVED。”THOREAU(我進入林間,因為我故意要過一種僅僅麵對生命最基本事實的生活,看看它是否會告訴我,當我離世時才發現,我根本沒有活過。梭羅)這話一定在他的書裏,但是我以前沒有注意到,當此時此刻站立在他住過兩年的小屋的廢墟上,穿過前方鬆樹茂密的樹幹和枝葉,俯瞰幾十米之外靜謐而神秘的瓦爾登湖,這句子的每一個詞,像一個鼓槌,重重地敲在我心靈的鼓麵上,發出橐橐的聲音。什麼是生命最基本的事實呢?人們從出生到死亡,就像一個匆匆的旅人,一直在默默地趕路,常常頭也不抬,有時眼都不睜,就從起點走到了終點,到臨死時,我們不由自主地捫心自問:我活過嗎?我真的活過嗎?因為害怕這一回答是否定的,所以梭羅故意來到了瓦爾登湖畔,建了這座小屋,自耕自食,以觀察四季輪回為業,每天細細觀察著林間的一草一木,時刻細細琢磨著活著的滋味,把每個思緒認真地記錄下來,每一天都過得無比認真鄭重。在他的日記上,我讀到了這樣的句子:我開始過18XX年X月X日這一天。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世界上有誰曾經如此鄭重其事地對待自己的生命?如此勇敢單純地直接麵對生命最基本的事實呢?林間小路上,冬雪尚未化盡,我們踩著厚厚的積雪,踩著積年的落葉,繞著瓦爾登湖整整走了一圈。梭羅的腳也曾經走過這些林間小道嗎?梭羅的思緒還縈繞在這密密匝匝的林木之間嗎?

知我者二三子

人際關係中有些是濃密的,有些是寡淡的。喜歡濃密的關係,喜歡那種酸甜苦辣五味俱全的感覺,覺得更有生的味道,與死相比,它當然在另一個極端。人的一生,周邊的人大都是陌生人,熟人圈子少不過數人,多不過百人。當辛棄疾在12世紀初吟唱“知我者,二三子”的時候,其心情的寂寥穿越了千年,嫋嫋婷婷,餘音繞梁。熟人中首推親人,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他們對我們知根知底,知暖知熱,就連我們稍有微恙,他們都會噓寒問暖,萬一生活中遇到大變故,他們更會傷心動肝,痛心疾首。親情是所有人際關係中最自然最溫暖的。然而,親情中也有冷漠無情的,比如舊式中國家庭中的親子關係,很多即使沒到仇人的地步,也是相當冷酷的。以賈寶玉和他父親的關係為例,父親為了讓寶玉走“正道”,幾乎把他打死,一定要把他納入跟所有其他年輕人一樣的生活軌道,根本沒有把他當作一個有獨立個性的人來看待,跟他的靈魂完全沒有溝通。對於賈寶玉來說,父親根本算不上一個“知我者”,這種情形是多麼可悲。熟人中其次是配偶與情人。我們與他們或耳鬢廝磨,或牽腸掛肚,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有說不完的話兒,有擺不脫的纏綿。這種靈魂交流的頻率和深邃,密度和濃度,把它跟周邊一般人的關係劃分得一清二楚。然而,配偶中也有關係寡淡的。倆人在一起隨機性很大,隻不過是一起搭幫過日子而已,感情談不上,就連一般的溝通都沒有,要不然我們無法解釋高達20%的夫妻發生過家暴:稍微有點感情,稍微溝通好些,也不會出現這種事。我家有過一位保姆,她的丈夫因為一點瑣事就在她熟睡時用斧頭劈了她的頭。她丈夫去服刑,她跟他離了婚。這叫什麼熟人,簡直就是驚悚片嘛。熟人中還有友人。友人屬於雙向選擇,合則留,不合則散。能成為朋友,必定在心靈的某一方麵投契,至少是有話可說。互相欣賞,互相喜愛。在茫茫人海中,他們像磁石和鐵砂,相互吸附,必有內在的磁力在作怪。而當磁力耗盡,友情將不複存在。在自然界,磁力可以存在四百年,如果人和人之間的磁力有自然磁力的十分之一二,就可以保持終生。

總而言之,人生在世,所有相遇的人都值得珍視,如果能夠相知就更值得珍視,萬一能夠相愛那簡直就可歌可泣了。知我者,二三子啊。

靈魂朋友

靈魂朋友是人世間僅次於愛侶關係,是最高規格的人際關係。它有時甚至比愛侶關係更有趣,更純粹。因其超越肉體,超凡脫俗。人世間有無數種關係,擇其要是三種:親情、愛情和友情。從濃度和密度看,最濃最密的關係當然是愛侶關係。他們之間必須是發生了激情之愛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他們之間有情有性,甚至有孩子。這是最為美好的人際關係,文學藝術的永恒主題。盡管與親情、友情相比,愛情穩操勝券,但是靈魂朋友的關係與之能有一拚。靈魂朋友是無法在現實中實現的愛情,或者因為身體條件(性別、年齡、美醜妍媸,等等),或者因為空間距離,或者因為社會習俗。但是也正因如此,靈魂朋友的關係更加超凡脫俗,不拘一格,因而更加純粹。它是一個奇異的現象:兩個靈魂除了精神的吸引和互動之外,什麼也沒有,確實是人間罕見的奇葩。靈魂朋友的關係除了純粹之外,還可以是格外有趣的,因為靈魂是無形狀的,它可以濃如濃湯,也可以淡若清水;它可以烈如霹靂,也可以柔若清風;它可以甜如蜂蜜,也可以苦若黃連;它可以硬如岩石,也可以軟若泥土;它可以強悍如參天巨樹,也可以柔弱如風中小草。一切都在未知之中,一切都不可預測。誰能知道靈魂的形狀呢?誰又能知道靈魂有多強,有多深,有多美呢?如果有幸遇到靈魂朋友,真是一生幸事。靈魂朋友是不可以用世俗的、物質的、肉身的標準度量的,他們交流的深刻程度是無與倫比的,是不會被輕易破壞的,也是不會輕易中斷的,它的深刻程度超越了世俗的愛情和友情。愛情是很容易過去的,所以愛情關係是最脆弱的;友情如果是物質上的,也容易因為生命軌跡交集的變化而喪失;就連親情也會變得淡薄尋常,沒滋沒味。與某人做個靈魂朋友因此成為世間罕見的遊戲,這個遊戲隻有最強烈最純粹的靈魂才會玩,才能經曆其中的甜蜜與痛苦、狂喜與折磨。唯願與靈魂朋友沉溺於這一高級遊戲之中,沉溺終身。

出世與人生

在人生中,入世與出世是一對矛盾。入世好還是出世好呢?應當入世還是應當出世呢?人在入世時,為錢的錙銖必較,患得患失;為權的機關算盡,蠅營狗苟;為名的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當然,與此同時,活得也很踏實,很興奮,很投入。更不必說,有些人有高尚的動機,為了社會的改良,為了人民的福祉,兢兢業業,無私奉獻,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所付出的辛勞,心甘情願,樂在其中。人在出世時,像達摩麵壁,像老僧入定,心如止水,榮辱不驚。身在洞中,心在天外,無憂無慮,隨心所欲不逾矩。每日每時反觀自身,感知存在,心靈澄澈,寧靜高遠。可惜與此同時又顯得有些淒清孤寂。參透了“太陽底下無新事”,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一日一日往下挨,了無生趣。

由此看來,出世與入世各有利弊,最佳選擇也許是既入世也出世,兼取二者之長,兼去二者之短。既常常享受出世的寧靜,也偶爾享受入世的激昂;既寧靜高遠,在需要戰鬥發聲時也壯懷激烈。這就是我對出世與入世的態度。

超脫

超脫塵世的狀態是生存的最佳狀態。有時,人不得不超脫。當現實中的關係無法建立時,人不得不超脫,這種超脫出於無奈。親情不會遭遇這種情況,但是愛情和友情卻會遇到。由於種種現實的阻隔和無奈,愛情和友情的關係無法建立或者無法保持,人如果過分沉溺其中,必定大受傷害。愁腸千結,輾轉反側。在這種情況下,人若不超脫,隻有死路一條。有時,人能夠做到主動的超脫。毅然決然將所有的糾結焦慮束之高閣,拋諸腦後,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中國人愛講緣分,其實質就是所有人際關係的契合度、吸引力。靈魂契合度高的,吸引力就大,像磁石和鐵砂,不知不覺聚在一起;靈魂契合度低的,就沒有吸引力,強扭的瓜兒不甜,很快就會厭倦,分離。前者被認定為有緣;後者被認定為無緣。對於無緣的關係,應當主動超脫。超脫是折磨的反麵。對於大大小小的塵世煩惱,如果無法持超脫態度,那就隻能大受折磨,飽受煎熬。除非人真的到了對痛苦折磨甘之如飴的程度,還是應當盡量采取超脫的態度。塵世煩惱大到親人離世,失戀單戀,小到雞毛蒜皮,雞零狗碎。能夠超脫,就可以過上輕鬆快樂的生活;無法超脫,就永遠陷在痛苦和折磨之中。唯願在短暫寶貴的人生中取一種超脫的態度,有緣的就相處,無緣的就不處。即使在那些有緣的關係當中,也盡量取超脫態度,不斤斤計較,不患得患失,相互隻傳遞快樂信息,不傳遞痛苦信息,這樣才是最輕鬆愉悅的為人處世之道。

讓精神超脫肉體

人在某個時刻必須超脫肉身,因為肉身總要遵循由盛至衰的規律,漸漸變得慘不忍睹。在人生的某個時刻,你會不再願意照鏡子,看那個不再青春勃發的肉身;當你看到照片中爬上腦門的抬頭紋,一笑就顯現的魚尾紋,脖子上鬆弛下來的贅肉,你會感到大勢已去,青春不再,一籌莫展。所有的駐顏招數最終歸於無效,人生無限地趨向於衰敗,醜陋。有次遇到一位女演員,五六十的年紀仍有著二三十歲的容顏,聽說是打了駐顏針的。小波當初提到一個年老色衰的女演員出演年輕女人,調侃她一定是在頭發裏麵拔了一個火罐。我當時還當真了,猜測她該梳什麼樣的發式才能遮住那個火罐。後來才意會到他是在調侃,覺得他那張嘴真是太過尖酸刻薄。

由此可見,如果不能讓精神超脫肉體,生活將變得痛苦不堪。我主張人到了什麼歲數,就讓自己長什麼樣子,對於肉體的衰敗不必太過在意,太過焦慮。這裏有一個根本的思考要做,有一個基本的決心要下,即人到了某個時刻,就應當將自己從性對象的角色中解放出來了。當人把自己從性對象的角色中解放出來的時候,馬上就會成為自由人。他可以不再糾結於自己的相貌、身材、年齡和性別,可以毫無壓力地自由自在自信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