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喜歡畫畫?”
“喜歡!我學了好幾年畫了,我……我還是少年宮美術組的哩!”
周由不禁喜出望外。他覺得自己已經捉住了這隻美麗活潑的小鳥,一隻銜著畫筆的小鳥。看她那樣專注看畫的神情,真像是他的一個小同行了。
“你喜歡這幅畫嗎?”周由問。
阿霓點了點頭,說:“喜歡的,房子像盅裏的醉蝦,醉得不會動,身子還是活的……霧好像在動,房子像浸在水裏麵一樣的,不過,嗯,你畫得好冷噢,好像還沒有到春天。”
“那對不對呢?”
“對,老師說,你覺得怎樣就可以畫成怎樣的……”
周由仔細傾聽著阿霓看畫的感覺,他覺得阿霓的藝術感受還真不錯。看來他今天是遇到天生應當畫畫的一塊料了。他真想把這幅畫送給阿霓,但他舍不得。這幅畫是他在一年來少有的感覺和情緒中完成的,凡是這類傾注他內心苦悶的作品,他總是像個吝嗇鬼似的將它們死死守護和留給自己。
阿霓又說:“叔叔,你畫得真好,你能不能教教我呢?看看我的畫?上次我就拿了畫簿給鄭教授看,他真好,用了一個小時教我哩。”
周由趕緊說:“那沒問題。畫畫的人,都是畫友嘛。”然後他很快又補了一句:“不過,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啊。”
從他見到阿霓最初的那個瞬間,周由已經產生了一種想把阿霓畫下來的願望。這個願望是如此強烈,周由覺得渾身都燥熱起來。在阿霓出現的那一刻,眼前的河水似已向相反的方向流動,從浩淼無垠的太湖,倒著流入水巷,阿霓自水上款款漂流而來,像是太湖女神賜給周由的一件禮物。
“我知道你的條件。”阿霓調皮地歪了歪腦袋。“你是不是想畫我呀?上次我就給一個畫家當過模特,就在這河邊上畫的。”
雨絲似乎密集起來,周由捋了捋頭發上的水珠,合上畫箱站起來。他倒有些發愁,若是雨不停,他可上哪去給阿霓畫畫呢?
阿霓指著水巷邊上不遠處一幢素潔的二層小樓說:“那就是我家,你這幅畫裏,已經把它畫進去了,所以我想邀請你去我家。我爸爸媽媽都喜歡畫家,反正我今天下午沒課,去我家,你還能給我看畫,教我畫畫哪,快點,雨都下大啦。”阿霓說著,已經牽起周由的手,一蹦一跳地往橋下走去了。
周由輕輕握著阿霓的小手,光滑而柔軟的小手,軟得像是裏麵沒有一根骨頭。他習慣性地托起了那隻小手,低下頭仔細去看。當他微微捏了一下那白潤柔嫩,略略有些透明的拇指肚時,忽然覺得那分明像是一粒飽含果汁的新疆無核葡萄。再看看阿霓紅潤白皙似也有些半透明的臉蛋,他確信自己已經捉住了阿霓給他的感覺。他在心裏反複念叨著這一感覺,不禁有些激動起來。
“叔叔,我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呢?”
“周由,周圍的周,自由的由。”
“啊?你就是周由?真的?”阿霓欣喜地攥緊了他的手。“上次美術欣賞課,陸老師給我們講過你的得獎作品呢,後來在美術雜誌上看到,媽媽還把它剪了下來,鑲在一隻小鏡框裏了。”
周由朗聲大笑說:“那我們早就認識了,是老朋友了對不對?”
“你個頭長得來,噢,不是長,是高得來,你是個好看的叔叔。”
周由便問阿霓多大年齡,上幾年級。阿霓回答說十三歲半也就是快十四歲了,上初中二年級。周由問她是不是比同班的女孩都高些,阿霓說:從小學開始,我一向都坐最後一排。
周由又仔細看了看阿霓的身材,她的體形修長,發育也早,如果說她是十五歲,他也會相信的。阿霓正處於十四歲花季的開始,這樣美麗的女孩,再過幾年就會被舞蹈、表演、影視團體挑走了。若是錯過了今天河邊的相遇,他過幾年來蘇州,可能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周由真想以後每年都來蘇州畫她,他覺得自己很久以來期待在畫中創造的那種女孩形象,就是眼前的這個阿霓。
路過巷裏一家小餐館時,阿霓停住了腳步說:“我餓了。我忘了還沒吃中飯呢。”
讓阿霓一提醒,周由的肚子也忽地咕嚕嚕響起來。
阿霓又說:“爸爸媽媽都上班去了,家裏沒飯吃,媽媽在大學當老師,一星期到學校去兩次,中午趕不回來,就讓我在李伯伯的餐館吃飯。每個月底,我爸爸會來付錢結賬的。爸爸是個外科醫生,很有名的醫生。”
周由說:“那我請客。怎麼樣?”
一位秀氣的小姐從飯館裏迎出來,讓他們到裏麵去坐。
阿霓對她說:“阿秀姐姐,咯(這)是我的叔叔,北京的畫家,他叫周由。”
“我哪哈勿曉得倷(你)還有個畫家叔叔呀?”阿秀笑盈盈地望著周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