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由兩室一廳的單身住所,在水虹的收拾和安排下,已經像個新家了。對於主持過三口之家、具有管理一幢小樓十幾年經驗的水虹來說,當這個新家的女主人,她覺得實在是太輕鬆了。就像一個大學教師去教中學生一樣。離開蘇州,她同時也卸下了上下班教學、養育女兒和照料家庭的三副重擔,如今享受著和周由優哉遊哉的兩人世界,她忽然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青年時代。

水虹不打算在冬季與周由外出蜜月旅行。她隻想靜靜地同周由泡在這小小的蜜巢裏,蜜餞自己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

第三天上午,兩個人坐在客廳兼畫室的長沙發上閑聊。

水虹用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洋洋地靠在沙發扶手上,隨口問道:

“周由,我還不知道這個家的財政情況呢。你知道,如今的現代女性,在沒有弄清楚男人的經濟狀況之前,絕對不會把自己交給他的。像我這樣的傻女人不多,我真是昏了頭,稀裏糊塗就跟著你走了。說說吧,看我到底是‘傍’了一個大款,還是愛上了一個窮畫家,或者兩個都不是?”

周由聽到水虹第一次問起他的經濟情況,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即將開始麵對著一種家庭責任。他恍然明白自己浪蕩多年的單身生活就要結束了。但此刻他一點也不留戀以往自由自在的日子,卻急迫地希望套上家庭義務的枷鎖,好把水虹“鎖”在他的身邊。妻子這個與水虹相連的字眼,一下子變得比他的調色板還悅目。他盯著水虹癡癡地看了一會兒,詭黠地說:

“還沒當夫人呐,就想接管家政?你先說,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和我去領結婚證啊?”

水虹的眼神暗了一暗,隨即笑著說:“不是早就說好了嗎,先同居後結婚嘛。這樣以後還能多出一個蜜月來呢。就你這樣的浪漫藝術家,還在乎那一張婚書?我看你也是愛糊塗了,如果那張證明能把人的心拴住,我還會在這兒?”

周由也覺得自己有點走火入魔了,過去他別提有多憎恨那大紅色的證書了,好幾個女友就掰在他拒領這張證書之上。可是此刻他卻極想得到這種榮耀。那張俗豔的紅紙在他眼裏幾乎比獲全國大獎的證書還寶貴。但他想起了蘇州的阿霓。他和水虹是有約在先的,他不能為了自己,過早地傷害不明真相的小阿霓。

“好吧好吧,以後領就以後領,什麼時候領隨你。反正沒有這張紙,你也早就是我的了!咱們就算作一次試驗吧,看看有它沒它究竟會有什麼兩樣。”周由很快把話題轉到他目前的工作情況上來。

他記得自己上次已經告訴過水虹,他從美術學院研究生畢業後,本可以留校任教,或者到畫院去當職業畫家,但他擔心近親繁殖和藝術同性戀,所以寧可當一個自由畫家。後來在一次美術大展上,認識了一位香港大公司的老板,這位老板是一個熱愛藝術的香港富商,也是個有眼光的收藏家。他認為國內現在一些年輕畫家的作品很有收藏價值,這些畫將來都會幾倍或幾十倍地增值。他尤其欣賞周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買一兩幅周由的作品。後來便請周由到他集團公司在內地的一家下屬藝術公司任職,最初想讓周由當經理,周由婉言推辭了,說自己還是當個誰也不管的專業畫家最自由。但老板還是給他掛了個副經理的職位,每月薪水三千元人民幣。基本上可以不受幹擾地專心畫畫,隻是有時陪老板看看畫展、為老板選畫收購提供些谘詢。有時,他也送給那老板一幅畫什麼的……

“你一般多長時間能賣出去一幅畫呢?”水虹饒有興致地問。

“不一定。主要的麻煩是,人家想買的畫,我常常舍不得賣;而我想賣的畫,又賣不了大價錢;買家和賣家老是談不攏。有時,一次就能賣出去四五幅作品,有時幾個月也賣不掉一幅,饑一頓飽一頓的沒準。每個月雖然有三千元固定收入,但用於畫畫的材料費,加上一個人生活開銷也沒計劃,到了月底往往所剩無幾。不過,多少總還有賣畫的收入貼補家用,我想維持一個小家的日常開支,應該沒什麼問題。”

“那你的一幅畫,一般可以賣多少錢呢?”

“畫的價格最沒準了。一般一米見方左右的油畫,一幅也就是兩三千元人民幣;大幅油畫四五千元,六七千的也有,如果有某一位畫商或是大款看中了一幅他喜歡的畫,十萬八萬也舍得掏;許多有錢人買畫是為了增值或裝門麵附庸風雅,很少有人買畫是為了收藏。買畫人的動機五花八門,繪畫市場就變得越來越商業化了。其實現在畫家也有身價,分三六九等,有時也並不論質議價。比如說,被傳媒反複炒作、國內國外得過大獎、頻頻曝光的畫家,教授一級的,畫價就高,有時明明是一幅媚俗的劣作,有錢的買家並不真的懂畫,加上畫商一哄抬,也能賣個好價,但好價並不能證明那是好畫,倒讓人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