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天來,在舒麗的白日夢裏,經常出現水虹被劫持和失蹤的場景。當然,這一切都與她毫無瓜葛,她還萬分悲痛地和周由一起四處尋找水虹。但是即便水虹真的遇到不測,她就有可能取代水虹的位置麼?有時她幻想著出現一個比周由更強大的男人,把水虹奪走,也許周由在極度的悲傷中,隻能回到她的懷抱裏來尋求安慰了。可是假如周由因為失去水虹而發瘋呢?他會不顧一切地去和那個男人決鬥的,直到兩個人同歸於盡……那麼,她最後的一線光明,大概是隻能等待水虹衰老了,等水虹的美貌褪色,等周由移情別戀。可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呢?心力交瘁之下,水虹沒老,她舒麗倒有可能先老了……
舒麗對自己這段日子經常出現的白日夢,隱隱感到了不安。她真怕自己會在這種念頭下幹出可怕的蠢事。她覺得自己像是走到了天涯海角,前麵已是山窮水盡。從周由最近繪畫時癔病般的藝術狂熱、藝術癲癇、藝術狂犬病的發作,以及對水虹那種幾近病態的依戀和愛慕,她漸漸感到自己所渴慕的情人的位置,也許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周由對搬住大房子的熱情似乎都是為了水虹;而且他有了寬敞的新居和畫室以後,他就不需要更多的錢了;雖然購房和裝修用去了他幾乎全部的收入,但是他可以繼續出售的畫還有不少,他已經在畫壇和美術市場上成了氣候,不會再有太多的後顧之憂了。況且,蘇州那個老吳,已經把屬於水虹的財產陸續折成現金寄來了北京。這樣看來,她這個經紀人的作用,似乎即將可有可無。等房子裝修好以後,這裏就將是他們永遠的蜜巢,那時候,他們還會需要她舒麗麼?
舒麗伏下身子,趴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一隻孤零零的床墊上,無聲地抽泣起來。情愛這個魔鬼,難道真的就讓她這個叱吒風雲、馳騁商界的女人,被一個她真心愛戀的男子,折磨得如此一籌莫展麼?
舒麗傷心地哭著。她想起了水虹看著自己的時候,眼睛裏那種親切而信任的微笑。這次裝修房子,自己和周由整天一起泡在這裏,但水虹從來沒有突然出現過,她似乎故意不來打擾他們,這多少使她感覺到水虹為人的寬厚和大氣。她想萬一水虹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水虹也一定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請求周由讓舒麗來代替自己的。舒麗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水虹,這一年多來,她從水虹那裏得到的友情和愛,比從周由那裏得到的還要更多一些。她畢竟是愛著水虹的。也許最糟也最要命的是,水虹居然不動聲色地讓自己愛上了她。這種女人之間的友愛或是友情,壓抑了也鉗製著她對周由的情欲。她似乎從不輕易相信別人,就連周由也不會完全相信,但她卻不得不相信水虹。水虹看起來把自己裹得很嚴,從不像她這樣信口開河,但水虹的心卻是透明的,舒麗知道自己的直覺從未欺騙過她。是水虹透明的肌膚養育了她透明的內心呢,還是她透明的內心養育出了她透明的肌膚?即便她將來老了,皮膚幹癟起皺了,她的內心依然會這樣晶瑩明淨。任何和水虹生活過的男人和女人都無法不愛她。周由曾經對她說過,水虹到六十歲的時候,也一定仍然是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她的眼睛和神韻,她的眸語和心靈,永遠不受年齡的侵蝕,他會畫她一輩子的。舒麗忽然明白自己真正的悲哀,不僅在於她麵對的是一個讓人無法嫉妒無法競爭的女人,而且就連她自己,竟也害怕失去水虹的友情。在那個絕望的瞬間裏,她真的第一次開始比較起友情和情愛,究竟哪一個對於她更重要了……
舒麗擦幹眼淚,悄無聲息地回到正在裝修的大客廳。周由已經回來了,正在給休息的民工分煙。他抬頭看著她,說了一句:“哦,我還以為你不在呢。”就轉過身去,在一本速寫夾上,繼續埋頭給一個民工畫速寫頭像。那個民工長相很凶,瓦刀臉、高顴骨,很像電影中的匪徒。舒麗湊過去一看,那畫上的頭像一點都不像美術作品,倒像是公安局的畫像專業人員的製圖,像一幅懸賞捉拿通緝犯的圖影。那頭像畫得逼真,連旁邊的小工都說,有了這張畫,他可不用照相了。舒麗心裏不由又氣又樂,周由這家夥,腦子裏的安全弦也繃得太緊了,他的心思除了繪畫,恐怕已經全都放在水虹身上了。一個女人若能得到周由這樣透心透骨的關心和寵愛,這個女人真是太幸福了。尤其是像周由這樣一個浪漫的藝術家,當他真的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他的愛比父親對獨女還要無微不至嗬……舒麗愣愣地站著,淚水又一次漫上來。她心裏忽地湧上一陣柔曼的溫情,又一陣猛烈的刺痛,心潮像被高原的陽光融化的雪水,彙成一股無可扼製的激流,突然衝出峽穀、躍上岩石,失控的洪流向河道兩岸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去,再沒有什麼力量能阻擋它們……
舒麗的胸脯劇烈地起伏著,渾身的血液都湧上了頭頂。她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哪怕是最後一次絕望的掙紮,她也不能放棄。她要再試一下自己的魅力。
“周由,該讓他們幹活啦!我這兒有事!你來一下!”她喊道。
周由合上畫夾,招呼民工們到院子裏去繼續施工,然後洗了洗手,循著聲音去找舒麗。隻見舒麗從裏麵出來,隨手關上了大客廳的門,插上了插銷,然後輕輕拉著周由的手,把他領到了小臥室裏。周由剛剛看清那房間的地板上,不知什麼時候鋪上了一個床墊,舒麗已經撞上了小臥室的房門,然後猛地勾住了周由的脖子,撲在他懷裏,狂熱地親吻起他來。一邊語無倫次地喃喃說:“周由周由,親親我……我實在太想你了……你要我吧……”一邊說著,酥軟地粘著周由,把周由轉到床墊跟前,順勢倒在了床墊上,讓周由的身體砸在了自己身上,又蹬掉了周由的鞋子,騰出一隻手去解周由的腰帶,貼著周由的脖頸,一股濃重的香水味和她身上的熱氣,緊緊纏繞了周由……
“……要我吧……你真的不想報答報答我麼?”舒麗開始呻吟起來。
“別……別這樣……”周由一隻手扳著她的胳膊,驚魂未定,腦門上已沁出了一層汗珠。“麗麗,你聽我說……不能這樣……我心裏真不知……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但我不能……”
“你還用謝我……我本來就是你的……快來吧,我不能再等了……你把我餓了多少日子了……你真的忍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