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也有那麼一個男舒麗,我可受不了。”

“這麼說,你並不是不想要舒麗,而是擔心我同你等價交換啊?”水虹轉過身,捋著周由的頭發,恍然大悟地笑著說。“看來,你們男人的嫉妒心,其實要比女人強得多。比如說,動物中一群母鹿,可以跟隨一隻強壯有力的雄鹿,但是雄鹿卻絕對不允許另一位同性,來爭奪它的眾多配偶。所以,男女的遺傳基因就不公平,假如我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你跟他肯定不會像我和舒麗那樣和平共處的,雄性荷爾蒙的排斥性太強……”

“那可不一定。”周由壞笑著。“你看,比如在蜜蜂和螞蟻的世界裏,雄性都是服服帖帖跟隨和侍候女皇的。而雌性蜂王也決不允許其他雌蜂來分享她的權力。雌蜂甚至會把可能成為它競爭對手的雌蜂幼蟲蜇死,雌性更專製獨裁,而雄鹿的排斥,頂多也隻是把誤入歧途的雄鹿頂跑就拉倒了……你看,一些沒進化好的女人,品性有時還停留在昆蟲階段呢……”

水虹疑惑地問:“那人到底是離獸類近些,還是離昆蟲近些呢?你真把我搞糊塗了……”

“那就因人而異了。”周由故作高深地說。“反正我是一頭北方的狼,逼急眼了,逮誰咬誰……”

“你真壞!”水虹笑起來。“在中國,像你這樣的藝術瘋子沒幾個,你正好處在瘋人院的圍牆外麵,比你更瘋的人,就隻好送進圍牆裏麵去治療了。親愛的,你得承認自己是有病的,隻有我是你的醫生。兩年前,你到蘇州去寫生,表麵上是去尋找美人,實際上是去找醫生的。我給你治了兩年,還沒有徹底見好,但若是沒有我,你也許從此就沒治了。我相信我能治好你的病,你需要一段平靜的日子,讓自己的心完全沉靜下來,不要一口氣走到盡頭。愛的極度幸福和極度恐懼,你都體驗過了,而寧靜中更有一種永恒的美感。你不僅是我的情人、丈夫,還是我的病人和大孩子,我怎麼會離開你呢?這棵果樹,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栽培的,花朵和樹葉隻是輝煌在不同的季節,但它們成長在一棵母樹上,永遠無法分離……”

水虹用兩隻柔軟的手,捧起周由的麵孔,貪婪地親吻吮吸著。

夜色晴朗。磨砂厚玻璃鑲嵌的天窗越來越高,呈現出一片晶瑩的瓦藍色。周由關掉了小燈,璀璨的星光像銀河瀑布一樣,傾瀉到大畫室的牆壁和地板上,畫室靜謐空曠。

水虹依然久久地躺在周由懷裏,輕聲說:“如果一個人的心裏沒有愛,這樣美麗的寧靜,就會變成可怕的寂寞和孤獨。搬到這所房子裏來,我好像已經不習慣一個人了……”

周由拍著她的脊背說:“你放心,我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裏的。再說,這兒的安全可比原來的地方強多了,連天窗都安裝了防盜鐵欄。麗麗在裝修的時候,已經幫我和兩邊的鄰居都聯係好了,你看這個電警鈴,串聯著三家,一家有事,兩家都會警覺,可以立即報警。客廳的那個,在茶幾旁邊、臥室的那個,就在床頭,廚房的那個,在櫥櫃邊上;位置都很隱蔽,你一按鈴,歹徒聽不到,可是兩邊的鄰居能聽到。外麵還有兩道防盜門,壞人很難闖進來的。連我都覺得,現代人好像都生活在籠子裏,這大概就是今天的中產階級新的煩惱……”

水虹微微歎了口氣說:“麗麗想得真周到,她可給我們幫了大忙,我們該怎麼謝她才好呢?我有點後悔今天她走得太早了,她一走,我心裏空落落的,總是覺得難受。我不知道自己能為她做些什麼,有時我倒希望她搬進來住,我也好有個伴兒。”

“她一來,你就甭想安靜了。她的電話鈴聲可以從早響到晚。她這個人喜歡熱鬧、喜歡排場、喜歡眾星捧月,她才不會搬到這麼個冷冷清清的鄉下地方來呢……”

“周末總可以吧,讓她把她的男朋友也帶來嘛。”

“她才不會帶男朋友來呢,她隻會把自己帶來……再說,她要是真的帶男朋友來,每個星期換一個新的,我們連名字都要叫錯了。”

水虹笑笑說:“那她自己怎麼不會叫錯呢?我倒擔心她會把每個男朋友都叫成了周由……”

周由有點尷尬地說:“那是。這一年多來,我有時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她倒是我的老婆,跟我開著夫妻店,成天指揮我幹這幹那。而你卻是我的情人,躲在這蜜巢裏卿卿我我,整個感覺都亂套了……”

“她本來就是你的事實老婆嘛,我要是將來當你的老婆,可比不上舒麗能幹。也許那時你的感覺又會錯位了。”

“對舒麗我真沒辦法,她明明不是我老婆,還沒法跟她正式‘離婚’;她又不跟我打翻,索性打翻也就利索了;她偏偏還要幫我張羅事業,弄得你離開她就背上過河拆橋的壞名聲了。這種現代的老婆式朋友,叫人真不知該怎麼對待她……”

“我想,斷不了的老朋友,靠的就是真誠和友誼了。”水虹若有所思地說。“其實舒麗是沒有過錯的,她不想把自己的命運完全托付在一個男人身上,她想要自己奮鬥,但她卻又真心地愛著你。可是當她回來找你的時候,你已另有所愛,這真是當代女性一個無法解決的悖論。所以,我真的很為她難過和惋惜……”

“世界上又不是隻有我一個男人,她遲早會愛上別人的,時間終究會矯正一切謬誤的……”周由說。

“不過,對麗麗的將來,我還是挺擔心的。她的膽子太大,弄好了,折騰成一個千萬億萬富翁也沒準;弄不好,背上一身債務,一貧如洗都說不定。”水虹仍然憂慮地說:“單身女貴族現在都很瀟灑,有一首流行歌曲說,我用青春賭明天,賭博有輸有贏,明天是最難把握的。原來在蘇州的時候,我有一個女朋友,自己住著一大套房子,生了病隻能雇人來看護她。結果讓一個小保姆下了安眠藥,把家產席卷一空,自己就差點這麼睡過去了。幸虧那幾天我找她有事,連著打電話,感到有問題,叫上老吳弄開她的門,把她送到醫院總算搶救過來。單身女子的生活其實很寂寞很痛苦,尤其是她心裏有另一個人,卻又永遠可望而不可求。所以我們還是應該多給麗麗一些愛護,我給她留出一間房子,她任何時間都可以到這裏來住。即便將來她老了窮了,總還有兩個老朋友照顧她,你說對不對啊?”

“你真是太好了。”周由點了點頭,吻著她的額頭和眼睛。“其實有時我也隻好這樣來安慰自己,假如舒麗有一天真的破產了,我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幫助她,賣掉我們幾十幅畫去替她還債,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彌補和償還她的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