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一個先決條件。”宣可怡補充,“如果恩宇想報仇的話,”她不知不覺地捏緊了手中的空可樂罐,“他必須先要找到謀殺他父母的……凶手。”
……
坐在房間陰暗的角落裏,黑衣人一個激靈。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在仔細翻看過無數張照片後,他找出了一張幾年前在一次宴會中的合影。
問題不是那些合影的主角們。問題出在在背景中奔跑的那幾個小孩身上。
其中一個是女孩。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是一副小公主的模樣了。她一邊奔跑著一邊回頭看向某個正在追她的男生,笑得很開心。在她那頑皮翹起的嘴角上方,有一顆小小的美人痣。
這個女孩,是郭寶兒。
而若幹年後,當她再度在黑衣人麵前出現的時候……郭寶兒嘴角上的那顆小痣卻不見了。
……
同往常一樣,她抵達約會地點的時候遲到了半小時左右。
好像不止半小時哦。郭寶兒有些心虛地看了眼手表——現在快要七點了,離宣澈規定的六點已經過去整整一個小時了。
估計那塊花崗岩已經等到七竅生煙了吧。哼!管他,氣死他最好!誰叫他給了她一個這麼難找的地址。這種鳥不拉屎、魚不生蛋、連烏龜都不會靠岸的地方,切,還魔術團呢,說得好像自己在迪斯尼工作一樣——憤憤地把高跟鞋的鞋跟從水泥地的裂縫中用力拔了出來,寶兒掃視了一眼周圍荒涼的景象——如果這裏真有什麼該死的魔術團的話,那一定也是一群江湖騙子搭來騙錢的草台班子!
沿著破爛的河邊倉庫區水泥路走到底,擋在眼前的是一幢年久失修的鉛灰色建築。
明明是燦爛的初夏傍晚,明明金紅色的夕陽為世間萬物都抹上了一層暖色調,然而,這個鬼見愁的地方卻偏偏就是有本事把自己弄得像是永遠都照不到太陽一般地陰森恐怖。
繞場一周後,寶兒找到了魔術團的大門。
“超能力魔術團”這六個早已褪了色的大字寫在一塊爛木片上。而這塊爛木片正掛在兩扇生了鏽的鐵門上方。
不出所料的,大門緊閉,門口也沒有任何癡癡等待的身影。
不過,雖然沒有在門口等她——寶兒打量著鬆鬆地掛在鐵門上的鎖鏈——這塊花崗岩一定也還在門內的某個地方吧。
“吱——”
鐵門在發出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之後,緩慢而又沉重地被她推開。
一股森然潮濕的涼意從門內湧了出來。雖然從門口透進的光線點亮了這幢建築的內部,卻始終無法為它帶來明媚歡快的色彩。
她順著陰暗的長廊向前走去。昂貴纖細的鞋跟在水泥地上敲出空洞乏味的聲音。
長廊的右側是厚厚的磚牆,而左手邊,則是一扇扇或緊閉或開啟的木門。在那些油漆都已經老化剝落的門上,一塊塊木製銘片搖搖欲墜——“團長室”、“會議室”、“練功房”、“道具間”……在標著“化妝間”屋子的門外,一個歪歪扭扭的手繪箭頭指向長廊的盡頭,箭頭的前端用黑筆寫著兩個難看的大字——“舞台”。
哈!
這種破爛得像垃圾回收站一樣的地方竟然也有舞台,寶兒吐了吐舌頭,還真不知道來看表演的會是哪些人呢!
某個像是箱子被關上的砰然聲音從“舞台”那邊傳來。雖然知道宣澈一定就在這裏的某個角落,可是,當那下聲響突如其來地穿過黝暗走廊在耳邊響起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嚇了一跳。
寶兒加快了步伐,與此同時,也放輕了自己的腳步。要不是地麵太髒,她甚至還會考慮脫下鞋子,悄無聲息地赤足過去一探究竟呢!真是……好興奮哦!這麼暗無天日的建築,這麼陰森恐怖的場景,簡直就是拍攝懸疑片的最佳場所——天知道,她簡直愛死了那些偵探小說,要不是每天都有那麼多逛街購物的事情要忙,還有那麼多派對要參加,她也許會開一家私人偵探事務所也沒一定呢!
走廊到底是一大片原本可能是紅色,現在卻變成了黑色的天鵝絨帷幕。層層疊疊的厚重帷幕切斷了和外界的聯係,也隔出了現實與虛幻的分界。
小心翼翼地撥開一層又一層的絨布,被帷幔包圍的那個黑暗空間終於展示在了郭寶兒的麵前。
嚴格說起來,這裏並不應該算是表演場地。因為它連一個觀眾座位都沒有,如果想要看表演,人們隻能站著或是索性席地而坐。但與此同時,這個空間又是最標準的“舞台”——它有黑暗的帷幕,有寬闊的地板,更有燈光和音響打造出耀眼炫目的效果。
此刻,正有一束白光筆直地射在了舞台的最中央。
順著那道白光,她的目光停留在了舞台中那個巨大的玻璃箱上。第一眼,她以為這是個水族箱。在燈光的效果下,那滿滿一箱的水閃著微藍的波光。第二眼,她看出這並不是普通的養養熱帶魚或水草的箱子,因為水中那個不斷扭動掙紮的黑色身影絕對比龍魚或是電鰻大太多了。直到仔細地看上第三眼,郭寶兒這才驚慌失措地尖叫出聲。
該死!要出人命了!
“喂!”
一個毫不客氣的女孩聲音突然冒了出來,打斷了她的尖叫。寶兒轉過頭,這才發現除了她和舞台上那個快要死翹翹的家夥之外,這裏居然還有第三個人存在。
也難怪她一開始並沒有發現她。那個女生一身黑色。黑色短靴,黑色緊身牛仔褲,寬寬大大的黑色T恤,再加上濃濃的黑色煙熏妝,在黑色帷幔的包圍下,她就像一顆滴入墨汁裏的水珠那樣迅速淹沒其中。
“喂!”那個女生再次粗魯地開口,“你是誰?誰讓你進來的?”
有沒有搞錯?寶兒張大了嘴——這裏都快出人命了誒!這個女人不去救人不說,居然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我、你……”在一片慌亂下,她的舌頭開始打結,最後,隻能連說帶比劃地把手指向舞台上的水缸,“那邊,你沒看見嗎?要死人了……”
“墨汁”女生順著她的手向舞台上看去。顯然,她有著與眾不同的理解力和對事物的看法。因為當她看見水箱中那個不斷掙紮瀕臨斷氣邊緣的人影之後,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不錯嘛。”“墨汁女”點點頭,滿意地把雙手抱在了胸前。
不、不錯?她該不會是說那個即將淹死的家夥還算“死得漂亮”吧?
轉過頭,鼓足勇氣再次看了眼追光燈下的殺人水箱。
那個身影……那個在水族箱裏垂死掙紮的家夥……
“……宣澈?”
終於,在第四眼之後,被打斷的尖叫聲再次嘹亮淒厲地響徹舞台。
尖叫歸尖叫。
事實是,有她聰明無比英勇無敵更兼美貌無雙的郭寶兒在,宣澈這塊花崗岩就算想死,也不太容易。
在“砰”的一聲巨響之後,寶兒後退一步,扔下被她隨手抓來充當玻璃錘的滅火器,焦急地等待著把玻璃水箱砸出一個大洞之後的結果。
成效顯著。
先是如同白練般的水從洞口激射而出,緊接著,隨著一片嘩啦聲,玻璃四散飛射,巨大的水箱在滿地的汪洋中四分五裂。
現在,輪到“墨汁女”尖叫出聲了。
“你發什麼神經啊?”她憤怒地衝到了寶兒麵前,“你這個女人是不是腦子有病啊?”
顧不上反駁,也顧不得自己的名牌高跟鞋被毀的危險,寶兒衝進那片濕淋淋的地板和碎玻璃中間,扶起摔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宣澈。
“喂喂!你沒事吧?快醒過來,別嚇我啊……宣澈!你沒這麼容易就死吧?”她在宣澈的臉上一陣劈哩啪啦地猛拍耳光,“我馬上撥110,讓他們送你去醫院……”
“你這個神經病女人才應該送醫院呢!”“墨汁女”踢開碎玻璃,幾步跨到她的身後,“你知道你闖了多大的禍嗎?你知道這下要賠掉我們多少錢嗎?”
一把丟開懷裏的宣澈,寶兒迅速站直了身子。
幸虧穿了高跟鞋,她比對方高出了幾公分。借著這幾公分的優勢,她居高臨下地逼近了“墨汁女”。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謀殺我們家宣澈!你這個凶手、殺人犯!你知道我想怎麼做嗎?”她惡狠狠地威脅道,“我先把你臭女人給做了,然後再報警,就說我是出於自衛所以才……”
“墨汁女”眯起了眼睛。
“你這個神經病是不是想打架啊?”
“我不是想打架!”寶兒冷冷地糾正,“我是要殺了你!”
從小,郭寶兒的偉大夢想之一,就是有兩個、不,有無數個男生為她而決鬥。想象中的場景有時是中世紀的騎士舉著寬劍在馬上對決;有時是西部牛仔在各自走出十步以後回身射擊;有時也會出現武林高手在竹林上空飛來飛去的畫麵。
她從沒想到的是,夢想竟然會有倒過來的一天。
現在,不是別人在為她決鬥,而是她——堂堂的千金大小姐——在為某個甚至連笑容都懶得給她的臭男人大打出手。
而打架的方式也明顯有別於想象中的瀟灑招數——兩個披頭散發的女人滾在濕地板上互相揪著頭發拉拉扯扯,這幅畫麵無論怎樣都算不上優雅。
多虧了平時有做指甲的習慣,寶兒終於發現自己擁有對方所沒有的武器。她飛快地伸出長又尖的手指,在“墨汁女”的臉上重重地抓了一把。一聲驚呼之後,對方的臉頰上多出了五道血絲。
“你!”“墨汁女”又驚又怒,“我今天要是不殺了你這個瘋子,我就不姓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