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3)

“知道?知道什麼?”

他終於回過頭來。煙灰色的雙眸深思地停留在了她的身上。

“知道真相。那場事故的真相——”他若無其事地扔下炸彈,“我父母死的真相。”

他的直截了當讓她太過驚訝,以至於隻能下意識地背些教科書上的條條框框來予以應答。

“呃……知道真相是好事。它有助於幫助……幫助你了解過去,擺脫長久以來糾纏你的負麵情緒……”

“事實上我曾經聘請過私人偵探來進行調查。”淩恩宇進一步說明,“但是由於事件發生在國外,而那些偵探也不太專業,所以直到現在也沒有查到什麼。可惜,”他聳聳肩,向後靠在椅背上,“白白浪費了我的那些零花錢。”

私、人、偵、探。

今晚坐在她對麵的那個家夥該不會像她一樣,也是個冒牌貨吧?他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隻不過在短短兩天之後,就性情大變了呢?她還清楚地記得上次交談,聊起他父母的時候,他一臉沉默僵硬的表情。那是他心中一道受創嚴重的傷疤。他怎麼可能會主動撩開外衣,讓別人來檢視那處曾經鮮血淋漓的傷痕呢?

還好恩宇說到了“零用錢”三個字。腦海中習慣性產生的“¥”符號讓她頭腦清醒了一些,也同時合上了因為震驚而張開的嘴巴。

“如果連私人偵探都查不出什麼,那麼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呢?”

她簡直想咬自己的舌頭。不是說好要控製住自己的好奇心嗎?她怎麼又該死地問些不該問的問題了呢?

淩恩宇倒不以為杵。

“既然那些笨蛋都不管用,我也隻有親自出馬了。”他的嘴角向上彎出一個得意洋洋的弧度,“以我的聰明才智,我就不信查不出個落水出石來。”

可怡的腦後冒出汗滴。

“是水落石出。”

“意思都一樣啦。”白癡一號先生揮揮手。“要解開心結,我就必須知道在十多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至於你,心理醫生小姐……”繼炸彈之後,他又飛出了一枚導彈,“你如果真的想治療我的話,是不是也應該和我一起調查呢?”

她的嘴巴再度張開。“調、調查?我和你?”

“沒錯。You and me,心連心,we are family……”他惡作劇地揚起眉毛,“我們已經快要成親了,而且又共同度過了那麼多快樂的夜晚,當然所有的事情都要一起幹啦!”

可惡!這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家夥就不能說句人話嗎?

“我才沒有要和你成親,”她就差大聲尖叫了,“而且算上今天也才不過兩個晚上而……”

在越描越黑之前,可怡總算及時住嘴。

他居然還敢不怕死地向她擠擠眼睛。

“兩個晚上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姓淩的——”

在她越過桌麵,試圖揪住他的衣領掐死他之前,他及時轉移話題。

“我就知道碰上這種情況,是個女人都會激動的。”他把椅子向後踢,避開她的魔掌,“陽光、沙灘,還有比基尼,老天,我也蠻期待的呢。”

“啊?”可怡停下了殺人動作,困惑地皺起雙眉。這個智障到底在亂扯些什麼?

“既然要調查,就必須去到事發現場。”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兩周後出發去泰國。怎麼樣,寶兒……”仿佛嫌導彈還不夠威力,在這段談話的最後,淩恩宇啟動了原子彈,“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去度假?”

她發現自己陷入了進退維穀的境地。

她當然不能出國。她怎麼可能和這個淩大公子一起出去度假呢?

這是絕對不允許的。首先,寶兒就不會答應。有沒有搞錯,她的任務是來淩家解除婚約,而不是奔赴熱帶島嶼和淩恩宇玩什麼“陽光、沙灘,還有比基尼”去的!其次,她自己也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老天,出國誒!出國必須涉及到護照簽證,而隻要稍微核對一下身份證明,這出冒名頂替的把戲就馬上會被揭穿。

可是……

可是她是真的開始有點向往了呢。

躺在淩家超軟的四柱公主床上,可怡翻身看向窗外繁星滿天的夜空。

相比貧瘠的想象力,有時候,有太過豐富的幻想精神反而更可怕。

雖然一千遍地提醒自己這不可能是真的,可是,腦海中卻還是不聽指揮地不斷浮現出一幅幅如同MTV般美麗的畫麵:波光粼粼的蔚藍大海,樹影搖曳的熱帶棕櫚,蜿蜒綿長的潔白沙灘,還有,在夕陽餘暉中攜手走過金色沙灘的她和他……

呸呸,在想什麼呢!她才不可能會想要和白癡大少一起手牽手走在海邊呢。想象中浪漫故事裏的男主角應該維持她一貫的“擇偶標準”:沉穩、低調、睿智、知識豐富而又富於責任感……

既然淩恩宇哪一點都不符合她的要求,那麼,和他一起出去度假也就當然不會成為“最浪漫的事”啦。好吧,這個遐想畫麵可以從腦海裏刪除了。

翻個身,讓自己背對窗子,可怡的視線停留在了床對麵的牆上。

當為數不多的浪漫天分被她摒棄在思緒以外後,一如既往的,理智隨即接手了。正如她先前所料想的,淩恩宇果然想要查明父母死亡的真相。而她之前對於恩宇可能是在裝傻的隱約猜測似乎也得到了證實——雖然不情願,但她現在不得不承認,能夠推論出往事中含有蹊蹺,並且決心故地重遊一探究竟的白癡一號先生也許非但不那麼“白癡”,相反,他甚至可能聰明得出乎所有人的想象。

徘徊不去的疑點再度一個接一個地湧現。

今晚,他怎麼會突然對她如此坦白?

還有,她在這個家裏才住了不滿一星期,他們倆的關係也還僅止於在樓梯上相遇時會點下頭打個招呼而已。他實在沒有理由……把來路不明的她也拉進他的秘密調查中去。

而在所有的這些問題裏麵,最後這個才是重中之重——身為淩氏集團的繼承人,淩恩宇為什麼要隱瞞自己的智力,為什麼要裝出這麼一副無可救藥、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模樣?

答案隻有一個。

視而不見地凝視著牆上繁複細致的壁布花紋,一股涼意漸漸從她的心底彌漫開來——那就是:恩宇相信,殺死他父母的凶手……就在他的周圍。

……

就好像她的要求是啟動隱形衣的按鈕一樣,自從她說出那句“我要做你的助手”之後,宣澈這塊花崗岩就開始把她當作空氣。不看她,不理她,不回應她的話。就算吃晚飯的時候視線偶爾不小心落到她身上,那家夥看她的樣子也隻是好像看著一碟他最討厭的臭豆腐那樣皺著眉快速掠過。

可惡!

有沒有搞錯!她郭大小姐想做他的助手是給足他麵子誒!說實話,會冒出那樣的想法讓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老天,要是讓她的老爸老媽看見她穿著緊身衣在舞台上被“大變活人櫃”一切為二的話,他們一定會當場心髒病發作的。可是……可是,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像在心裏灑下了“魔豆”的種子一樣,不但立刻生根發芽,並且還以驚人的速度茁壯成長了起來。

魔術師的助手呢!這是她以前從不曾想到過的職業(當然,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從事除了購物、美容、開派對以外的任何“職業”),光是想象一下在舞台上表演的樣子,就已經覺得超酷、超刺激了。

更何況,眼下宣澈的助手竟然是那個名叫蕭蕭的女人。很明顯嘛,花崗岩一定是找不到人了,所以隻能勉為其難地讓那個眯眯眼來幫他。哈,要是讓這個長得一臉殺人犯模樣的女生上台,觀眾還不被嚇跑一大半啊!所以嘍,她郭寶兒是善心大發才會想要幫宣澈這個忙的——以她美若天仙的外表,隻要往聚光燈下一站,宣澈根本都不用表演什麼魔術,台下絕對就已經人滿為患了!

當然啦,以花崗岩那顆塞滿石英石的腦子,他肯定想不到這一點。而且,如果跟他來硬的,估計效果也隻會適得其反。寶兒一邊沉思,一邊努力消滅麵前那盤油炸臭豆腐(這是今晚唯一帶點油星子的菜,天啊,她甚至都可以為這段日子的夥食寫上一首詩了:一日三餐在宣家,猶似埃塞俄比亞……)既然強求不行,那她就來軟的——死纏爛打、軟磨硬泡,再加上偶爾梨花帶雨地掉掉眼淚,哼,她就不信打動不了他!

就這麼定了。寶兒決定。她給自己三天時間——在這三天裏,她會不擇手段地搞定宣澈!

“咳咳。”

飯桌另一頭,宣大叔清清喉嚨,打破了屋內的沉默。

“明天我不在家。”他宣布,“想要在家吃晚飯,你們就自己做。”

寶兒翻了翻白眼。說得好像宣大叔曾經做過飯一樣——他老人家哪一天不是喝酒睡覺混日子,然後等宣澈下班回家燒飯做菜給他吃啊?真是的,就連她跟花崗岩這麼水火不相容的人,都忍不住要替宣澈抱屈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既然明晚宣大叔不在家,那豈不是家裏就剩她跟宣澈孤男寡女兩個啦?沒想到才剛發誓要搞定花崗岩,老天就給了她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既然明天不會有人幹擾,那她郭寶兒可就要大顯身手,動用十八般武藝來個霸王硬上弓啦,哈哈……

“什麼事這麼好笑?”一張老臉冷不防湊到了她的麵前,“我不在家你很開心嗎?”

“沒有啦。”寶兒連忙控製住臉上的肌肉,“那你大概什麼時候回來?後天嗎?”

“看情況。”宣大叔悶下一口二鍋頭,視而不見地望著麵前的空酒杯,皺起了濃眉,“也許一天,也許兩三天。這次我想多陪陪她。”

“她?”老頭說的是誰?寶兒張大了眼睛——若不是這幾天對宣大叔已經有了深入了解,她或許會以為刻在那張臉上的表情是……悲傷。

“我也想去。”餐桌對麵,另一個聲音低沉地響起。

開什麼玩笑——郭寶兒的視線立刻不滿地向對麵怒射而去——要是男主角不在場的話,明晚要她對著誰霸王硬上弓去啊?

幸好,一如既往的,宣大叔再次站在了她這一邊。

“你老老實實給我在家待著。”宣啟鬆又一杯酒入肚,“家裏還有客人呢!連你都不在的話,誰來招待郭小姐啊?”

宣澈抬起眉毛,向她這邊掃了一眼。奇怪的是,雖然他麵無表情,她卻依然讀出了藏在那雙黑眸裏的言語——“這位關大小姐還需要人招待嗎?從來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經厚臉厚皮地在這裏為所欲為了……”

這一次,宣澈甚至隻需要一個眼神,就足以把她激怒到汗毛直豎了。

隻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尖叫,花崗岩就已經轉過頭去,繼續把注意力集中在老爸身上。

“我想去看看媽媽。”

他的語氣雖然平淡,但其中的堅持卻顯而易見。

媽媽?

寶兒立刻忘了發火,好奇地豎起耳朵。對哦,從沒聽可怡或宣澈提起過他們的母親,而在這個家裏也從來都沒有見過女主人的身影。可怡兄妹當然不可能是由宣大叔單細胞繁殖出來的啦,不過他倆的媽媽是誰,去了哪裏,又為什麼要和他們分開……這些問題她倒還真沒想到過呢!

宣大叔長歎一聲。

“自從有了你和小怡之後,我和你媽幾乎就沒有單獨相處的時間,”他搖搖頭,胡子拉渣的唇邊掛上一抹苦笑,“這次,你能不能就讓我們兩個安安靜靜地單獨待會兒呢?”

宣澈抿緊了嘴唇。在默默地扒完最後幾口白飯之後,他放下了碗筷。

“隨便你。”

他淡淡說道,接著推開椅子起身大步走出房間,讓通往小花園的紗門在自己身後發出響亮的碰撞聲。

“臭小子。”

宣啟鬆一仰脖子,喝幹了最後一杯白酒。雖然照例怒容滿麵罵罵咧咧,但她並沒有錯過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