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掖,裹在濃重的夜幕裏,每寸土地都冰冷陰濕。一群紅軍被押到東校場,麵前是一人多深的大坑。劊子手揮舞大刀,連砍帶推。馬玉蓮個子小,站在人群中,隻覺後背被推了一下,頭上被砍了一刀,就不省人事了。
馬玉蓮漸漸蘇醒,和幾個沒斷氣的人推開壓在身上的屍體,爬出了坑。她說:“同我一起出來的有七個同誌!”聲音酸澀而哽咽。
她拖著滿是傷痕的雙腿,討飯到了大、小灣一帶。一位給地主家做飯的婦女告訴她,民團正在抓人,讓她躲進這家地窖。搜捕的過去,她從窖裏出來。
幾個月過去了,夏日的一個中午。戈壁灘熱氣蒸騰,她頭上、手上的傷口全化膿了,上麵爬滿了蒼蠅,她連擺手驅趕一下蒼蠅的力氣都沒有。她被一個放羊的老鄉悄悄背回家,又活了過來。
堿灘有個年輕人在平山湖放羊,牧民們勸他倆成親。結婚那天,她放聲大哭了一夜,又大病了一場。她知道,有了這個小家,就很難再回到紅軍大家庭了。
似乎遠去了,那嚴寒中屠刀下生命的顫抖,那浪跡天涯倒在荒原悲憤的呻吟。在平山湖的第二年,她生下兒子邢滿山,可是平山湖並不太平,她因頭上的槍傷又被民團抓去了。丈夫找了保人才把她放出來。堿灘的婆婆想看看從未見麵的兒媳和孫子。三人回家看望老人,到家第三天馬家兵又來搜人。她和丈夫、孩子匆忙從後院牆洞逃走,婆婆卻被活活打死。
馬玉蓮是婦女團二營一連的指導員兼政治幹事,四川省南江縣人。她這個童養媳,1933年15歲時就參加了紅軍,第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她先被編到紅四方麵軍三十一軍列寧縫紉工廠,後來調到供給部被服廠,還在文工團工作過。
西路軍兵敗祁連山中。總部命令將不能用的槍支炸掉,其餘的槍彈收回,不能落在敵人手中。供給部給她們發了點白銀、大煙,給連、排幹部分別發了一兩顆手榴彈,以備急用。她們按照上級指示,召開全連會議。連長、排長都犧牲了,隻剩下兩個班長和二三十個戰士。她們將白銀和煙土發給個人,並動員大家堅持鬥爭下去。部隊出發,身強力壯的走在前麵,婦女和傷員跟在後麵,不準咳嗽,不準講話。馬家部隊突然出現,把後麵的婦女和傷員攔腰截斷。大家拚的拚,跑的跑……
她同鄭蘭英、年明秀、楊秀英跑到一個煤窯裏躲起來。寒風狂吼的日子,即使在家裏,鼻眼也會凍得冰涼。她們在煤窯裏凍得受不了,隻好下山。她兩隻腳凍得紅腫化膿,又兩天兩夜沒有吃東西,還發著高燒。她和楊秀英相互攙扶著走了10多裏,傷勢很重的楊秀英終於離她而去了。她們被馬家搜山部隊抓住,押到張掖城南關回民店,先是搜身,後又遭受拷打和淩辱。
人生歲月流逝不返,馬玉蓮已是滿頭白霜,滿額皺紋。她走過了一條長長的灑滿淚水的路,受傷的心至今憤憤啜泣。她不願回想過去,不願敞開心扉。這會觸動心頭的隱痛,勾起一串傷心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