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
“青海城頭空有月,黃沙磧裏本無春。”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坐海風秋。”
青海是淒涼世界,西寧是邊塞孤城,西路軍被俘將士困在這淒涼世界、邊塞孤城。
艱苦的人生是經過洗滌的人生,悲慘的人生是經過砥礪的人生,被俘紅軍在“補充團”與“工兵營”是艱苦的、悲慘的。
被俘紅軍18到20多歲的青年被挑選出300多人,組成三個勞動隊。時間是1936年11月,寒風已起。三個勞動隊被調往民和享堂鎮,擔任享堂橋東西兩岸艱巨的石方工程。開工時編為一個營,叫工兵營,歸當地駐軍第一百師補充旅旅長馬全義管轄。同年底,在西寧又組織了一個300多人的勞動隊。這次征拔年齡延伸到30多歲,修築由西寧東郊到山峽的車馬大道,長20華裏,用了三個月。1937年2月,享堂橋碼頭工程竣工,工兵營調回西寧,改稱工兵第一營,勞動隊稱為工兵第二營。第二營調到循化查汗大寺、古什群峽,開荒2500餘畝,修幹渠一條,連支渠長約幾華裏。第一營調到化隆甘都大灘,開荒約5000畝,修渠幾華裏,還修建房屋多處,名之為“新村”;先後由化隆、循化移民一百幾十戶,從事耕種。
為進一步從被俘紅軍中攫取財富,1937年三四月間,又選拔十五六歲到40多歲的青壯年一千四五百人,將原有兩個工兵營調返西寧,合編為一個團。起初叫工兵團,不多日又叫特務團,可是與正額編製的特務團同名,不便應用,最後改名為陸軍新編第二軍補充團。補充團下屬四個營,每營四個連,618人,連屬四個排,排以三個班組成。團直屬兩個獨立連,各有173人。全團共計2850人,最高額達到3300人。全團官佐154人,都是馬步芳由新編第二軍調派,馬騰任團長。補充團駐西寧西郊,被勒令修建該處的大橋和昆侖中學的校址。1937年7月,孟全祿任團長。孟全祿原是第一百師三百旅六百團團長,由甘肅張掖赴廬山受訓,因交通阻塞中途折回。馬步芳即令其抵西寧接任補充團團長,並叮嚀“要特別提防”。
孟全祿到職後,將擔任建橋任務的一個營逐漸減為兩個連,其餘人力投入昆侖中學工程。他每天來往於兩個工地,監督幹活,規定晨7時上工,晚7時收工,中午一個小時的午休吃飯。
馬步芳接受國民黨青海省黨部的建議,在一個時期裏對補充團進行所謂精神講話。講話在勞動間隙,一般由孟全祿擔任,黨政負責人也輪流前往。其中有CC係的馬紹武、複興社的李曉鍾、地方係的陳顯榮等。有次馬步芳派魏敷滋到補充團,魏對戰俘說:“你們走上了歧路,現在得到寬大,隻有好好勞動,以求生路。”在軍官層層嚴密控製下,全場麻木冷漠鴉雀無聲。那天,適逢大雨傾盆,毫無遮攔地澆在戰俘身上。孟全祿不準戰俘稍微移動一下。
補充團戰俘終年吃青稞麵,蔬菜很少,肉類更談不到。每人年發單衣和棉衣一套,布鞋一雙,長期艱苦勞動以致破爛不堪,衣不蔽體,大半赤足。勞動工具隻是簡單的鐵鍁、钁頭、背□。晚間以班為單位住在單布帳篷,每篷隻有破氈兩條,每人蓋著一件報廢的爛皮襖,虱子叢生。破氈還讓給病員和體弱的使用,其餘都睡在爛草上。遇到大風大雨,縮成一團,互相依偎。
孟全祿向馬步芳邀“功”心切,嫌戰俘做活遲緩,一再命令各級軍官加速督促。平時集合哨音一吹,行動稍慢或隊形站得不整齊的,動輒就打。勞動中直腰喘氣的,也施以種種折磨和體罰。孟全祿心中稍有不快,往往在戰俘身上逞凶發泄。
湟水,蜿蜒飄逸,由西向東,滾滾而來,穿城而去。修橋工程中的戰俘,每天在湟水中幹活,打河底橋基或撈運石頭。清晨河水刺骨,肌肉發紫,雖被石塊劃破,還得忍痛照常鑽水幹活。施工中被淹死砸死多人,受重傷的多達幾十人。一座滲透紅軍戰俘血淚的四孔木架大橋,終於橫跨湟水之上。
昆侖中學校址工地距離營地約有十華裏,每晨迫令戰俘從小橋毛勝寺,抬著所需大小木料,趕往開工。笨重的長途搬運已使人精疲力竭,到達後立即動手幹活,不許延誤,收工後又要返回小橋。校址地勢低下,必須先在2000多間的房基上挖壕填石,因而大多數人到湟水撈石。雨天不能施工時,全體冒雨找石料,決不讓休息。
補充團在完成上述工程之後,從西郊小橋移位於東郊樂家灣。馬步芳命戰俘挖土窯住宿。當時天已逐漸寒冷,立刻開工。在孟全祿的嚴厲督促下,半個月就完成了任務。一個土窯住一個班,仍和住帳篷一樣,沒有什麼應有的設備,艱苦情況並未改善。
1937年11月初,補充團開往甘肅張掖,歸第一百師韓起功指揮,臨行前破天荒地發給每連雜牌步槍25支,以及少量的子彈。這些槍大體上是廢品。全團所有官佐,每人都帶槍一支,以便管製戰俘。11月的青海已是寒徹大地,行軍至大梁,彤雲密布,漫天大雪。受凍致傷100多人,其中半數犧牲,半數成為殘廢。因不堪迫害,在夜行軍中逃走了20多人。韓起功將殘廢戰俘遣散回家,但他們衣食無著,其淒苦情景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