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每每回憶起逃亡經曆,就想起……”(1 / 3)

黃土地,古老的土地,是那樣神奇般的牽動著紅軍老戰士的情思。每每想起來,胸口就像受到一種壓抑,腦子不住地翻騰,蹀躞進悲壯的曆史。

永登縣四泉村,坐落在沙溝中。村前攬著四眼泉水,四眼泉養育四泉人。

1958年,一輛北京吉普由遠而近,緩緩駛進山村。車上坐的是中國人民解放軍炮兵第十五師師長呂仁禮。部隊在山裏挖石膏,呂師長打聽到20多年前流落過的四泉村就在附近不遠處,便專程來到四泉,找當年結識的張萬公、張明公老哥倆。患難之交,情重如海。四泉村人以當地最好的菜肴手抓羊肉招待客人。

此後,呂師長經常派人幫助鄉親們解決困難,還指示炮十五師政治部電影放映隊,多次到山村為群眾放映電影。那時電影在山村可是個稀罕玩意兒。四泉村黨支部、村委會逢年過節,殺豬宰羊慰問部隊。

呂師長頭右側三寸來長皮肉綻起的刀傷,給人留下非常突出的印象。因頭骨碴子無法清除,刀口至今時時流膿出血。新中國成立初,呂師長在北京協和醫院治傷,刀口黑紅,肉翻血凝,出血出膿。蘇聯醫生驚奇地問:“這樣重的傷,你怎麼沒有死?”

怎麼沒有死?呂師長說:“我每每回憶起當年的逃亡經曆就想起那些給我飯吃,為我治傷,保護過我,幫助過我的漢族老奶、藏族喇嘛、土族阿爹,想起收留過我的四泉人……”呂仁禮,1916年出生於安徽省六安縣,1931年參加紅軍,西路軍時任紅五軍騎兵團團長。高台巷戰,他帶著騎兵團餘下的指戰員在東門城內和馬家軍拚刀。馬家軍越來越多,個個手提馬刀,幾個人圍住一個紅軍。他剛滿21歲,手拿大刀和馬家兵對殺,奮力砍傷了幾個敵人。混戰中,他頭右側被馬刀擊中,一陣劇痛,昏倒被俘。

一條黑色的路向著紅軍俘虜延伸過來。他們在屠刀和馬鞭的驅趕下先被押到張掖,在車馬店住了三宿。馬家軍押來10多輛馬車,要把他們送往青海。呂仁禮和重傷員坐在馬車上,其餘和輕傷員步行。

冰雪蓋地,風沙迷漫,不少戰友在傷痛、寒冷和饑餓的折磨下死在路旁,暴屍荒野,任狼狗爭食。呂仁禮頭上韭菜葉子寬窄的骨頭碴子翹起,腳步一重,頭就劇疼。他光頭、赤腳,從死人堆裏撿了一件破皮襖裹在身上。

陰霧重重,愁雲漠漠,風淒厲而淫虐。路過民樂洪水,紅軍傷員一夜之間被屠殺20多人。呂仁禮親眼看見敵人的騎兵用熱水洗馬刀上的血跡。過扁都口進入青海地界,一天下午,到了一個叫四十裏鋪的村鎮。老百姓拿出大餅換他們的衣裳,說他們到了西寧要被活埋。

太陽跌進山那麵去了,地平線極模糊,遠近暈染著蒼茫。他們被禁閉在大院北三間偏房裏,地上連一根草都沒有鋪。三四十人圍坐在牆根下。東邊是五間大房,押送的敵人就住在東房。西邊是院門,馬車能出進,還有些附屬房間是放農具和受苦人住的。南邊是牛馬圈,房簷下堆著一大堆墊圈用的黃土,站在土堆上雙手可以夠到房簷的木頭。院子的情況,他在吃飯的時候仔細觀察過了。天黑,敵人把西大門上了鎖,把關他們的北房也上了鎖,門外還放了哨,哨位跟前點了一個高座的麻油燈。

晚飯吃的是稀稀的青稞麵片加點小米和酸菜。吃得稀,就老要小便。開始敵人還開門鎖門,後來小便的人多了,哨兵嫌麻煩,連門也不鎖了。呂仁禮身邊坐著紅五軍四十四團的參謀長,和他同樣年輕,河北人,腳負了重傷。他對參謀長說:“我們一起逃走,不能等死!”參謀長看他光著腳,脫下自己的鞋給他,說:“我腳傷這麼重,反正跑不了,你把鞋穿上吧!咱們跑一個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