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每每回憶起逃亡經曆,就想起……”(2 / 3)

雞叫了,門口哨兵抱著槍打盹。時候不早了,機會難得,呂仁禮裝著解手,悄悄從牛馬圈旁邊土堆爬到房上。牆有多高?下麵有什麼情況?都顧不得考慮就跳了下去。還好,腿腳沒有跌傷,隻是頭部的傷口震得劇烈疼痛,一時站不起來。

昏晨交接,山影憧憧,霧靄沉沉,鐵幕般的靜謐使溟?的一切泛出寒意。呂仁禮忍著劇疼一口氣朝東跑了二三裏路。天要亮了,碰見一處水車。水車石頭底下可以擠進一個人,他擠了進去。寒風刺骨,傷口疼痛。他的牙齒格格作響,渾身像篩糠一樣,但他咬牙堅持著。

滿目裸露的黃土地,不起眼的野草漸漸隱去。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出來趕路。天快亮的時候隻好再上山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身。摸著黑走了一夜,又凍又餓,傷口不斷地流膿流血,頭暈目眩,實在支持不住。太陽升得很高了,他看見半山腰有位背著背簍的老阿奶,便向她走去。他向阿奶乞食,老人見他蓬頭垢麵,麵色蠟黃,把他領到家中,從炕洞裏掏出幾個燒熟的洋芋蛋,又攪了一碗青稞麵糊糊。他飽飽地吃了一頓,就在老人的熱炕上沉沉地睡了一覺,像是依偎著的一頭羔羊。

他身上穿著血衣,行動很不方便,求阿奶有破衣服給換一件。老人說:“俺家裏窮,又無兒無女,男人50多歲了,抓到大通縣當民團已經兩年多了,誰知道還能不能回來。給男人扯了一些黑斜紋布,做了一套棉衣,裏子全是用舊布拚接起來的,絮的是羊毛……”她邊說邊從箱子裏拿出一套嶄新的棉衣遞給他,“這套衣服拿去穿吧!”又囑咐說:“路上不好走,你走山路,山上是番子和土人。川裏不要走,碰上馬家兵就沒命了!”老人還給他一頂舊氈帽,一條羊毛織的舊腰帶,還給了他一個裝著燒洋芋和青稞麵窩頭的舊褡褳。老阿奶待他像親人一樣,他感動得熱淚盈眶,不知說什麼好。他含淚告別了阿奶,化名“羊格”,踏上了去延安的艱難曆程。

天像個瓦盆。在這種走幾天見不著村莊見不著人影的地方,天就是個瓦盆。清一色的沙礫,一堆又一堆幹枯的駱駝草,像石頭一樣往眼窩裏砸著。他好不容易來到一個喇嘛寺。一位60多歲的藏族老喇嘛看他頭上流膿流血,把他讓到家裏熱炕上休息,給他拌了點炒麵,吃了頓飽飯,還留他住了一宿。翌日一早他準備上路,老喇嘛說:“小夥子,看你頭上的傷這樣重,怎麼走呀?在這兒住幾天,給我幫幫忙,也把你的傷治一治。”

喇嘛家裏的氣氛是寬鬆的,像是進了西天極樂處。早晨開水衝炒麵,晚上青稞麵片子,喇嘛還用草藥給他洗傷敷傷。他傷口三寸長韭葉寬的一塊骨頭突出來了,一天晚上咬著牙用手把骨頭拔了出來,傷口漸漸不流膿了。

老喇嘛有個弟弟,住在離喇嘛寺10餘裏的地方,兩口40多歲了,有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兒,有三間破土房,種了一點坡地,養了十幾隻羊。老喇嘛要他去弟弟家裏幫助幹點活,說:“你的傷還沒有好,再治一段時間!”他去幫忙,幹了20多天,老喇嘛的弟弟要他做上門女婿。他歸隊心切,隻得說:“父母年邁,沒有勞力,要回家!”翌日,老喇嘛領他上到一個很高的山頭,指給他行走的方向和路線。他緊緊握住老人粗糙的手,流下了感激的淚水,再三辭謝,踏上歸程。

青海與甘肅交界的大通河,河水咆哮,浪花翻卷。渡口有隻小船,可是馬家軍民團把守很嚴,外鄉口音的人是不可能過去的。正在他焦急不安的時候,來了一位40多歲的土族阿爹,帶著妻子和兩個十幾歲的女兒到甘肅永登趕煙場,替別人收大煙。當時永登等地盛產大煙,每到收獲季節,多雇人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