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拾掇落葉，編纂一冊冬天的回憶錄。這是大自然一年一度垂暮的悲哀嗎？
她們撤到小山下，腳跟還沒站穩，敵人又猛撲過來，一麵衝，一麵叫著：
“女共軍！快投降吧！”
“快往上衝呀！誰捉住共黨婆娘，就賞給誰做老婆啊！”
華全雙和幾個輕傷員，攙扶著三個重傷員，正跌跌撞撞地向懸崖走去。一個受重傷的女戰士拄著棍子，掙紮著趕來，一邊走一邊喊：“姐妹們！等等我，要死咱們死在一起！”敵人從背後開槍，華全雙身邊的一個戰士中彈倒下。她急忙把她抱在懷裏，和姐妹們一起迎著呼嘯的北風，邁著踉蹌的步子，向那雲霧茫茫的斷崖走去。
“轟隆”一聲巨響，炸彈落在她們身邊不遠，她兩眼一黑，腦袋嗡的一聲……
華全雙清醒過來時，已是滿天星鬥。她隻覺得渾身疼痛，咬緊牙關從彈坑裏爬了出來，睜眼向四處張望，朦朧的月光照耀著黑黝黝的山巒。她從幾具屍體旁爬過，看清有自己人，也有敵人。一個姐妹背上紮著一把匕首，可她的一隻手卻摳進了敵人的眼眶；一個姐妹雖然犧牲了，可她還抱著敵人的腦袋，緊緊咬著這家夥的耳朵……
華全雙是婦女團的政治處主任，在家鄉巴中八廟鄉參加紅軍。那時年紀小，紅軍不要她，說是走不動，動員她回家去。她見紅軍裏麵有女兵，便跟著走，不管怎麼動員仍賴著不離去。人家看她決心大，便收下她了。
華全雙被俘後和二十幾個男紅軍押在一起。梨園口戰鬥時她已剪掉了頭發，和男同誌穿的又是一樣的衣服。有人告知敵人她是女的，敵人就把她拉了出來。
甘州，三百旅操場。敵人叫大家辨認她是男是女，有人說是男的，有人說是女的，有人提出把褲子脫掉。旅長韓起功叫人把她身上摸了一下，確認是女的。韓起功認為和她關押在一起的男紅軍掩護了她，把他們狠狠打了一頓。
韓起功把女的分給了手下當官的。華全雙被補充營副連長劉雲庫領了去。這個人害楊梅大瘡，領她的目的是要賣錢。劉差他的弟弟和兩個彪形大漢把華全雙送回老家青海省互助縣大樹樓村。劉雲庫家裏有老母親、老婆和一個弟弟。
她到劉家一個多月，劉雲庫從張掖回來住了三天。她聽說劉準備以500元大洋把她賣掉，更堅定了逃跑的決心。
劉雲庫的老婆也深藏著悲哀，像一些久經歲月摩挲的畫片漸漸地剝落了油彩，變為灰黃。她是當地人，聽群眾講也是劉搶來的，因劉有病，結婚八年沒有生育，在劉家裏守活寡。劉雲庫和他弟弟經常打罵虐待她，她老在華全雙麵前哭。在華全雙的鼓勵下，劉的老婆掙脫了憂鬱，決心跟她一塊兒逃走。
8月。夜色姍姍而來，終於，周圍世界被黑暗所籠罩。她倆帶了些隨身衣服和吃的，從劉家偷偷地跑了出來，在黑咕隆咚的世界裏兩人都有些害怕。特別是劉的老婆更膽小，稍有動靜，就嚇得走不動路。華全雙要拖著她走，還要給她做思想工作，消除顧慮。兩人急急而行，忽忽悠悠，翻了三道山梁，過了三條河汊。河水最深的地方淹過她倆的胸口。湍湍河水急流，陣陣山風狂吼。兩人感到恐怖，緊張得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