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鴻賓――
在一間不太寬敞卻很整潔的房子裏,有幾件簡單的桌椅井然有序地擺在房子四周。不一會兒,張文彬從另一間房子陪同一位步履輕快、儀態從容、麵露微笑的中年人走來。張文彬向我介紹說:“這位是周先生。”這時,一雙熱情有力的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說:“你來了,請坐!”他親切而隨便地指著靠窗的沙發讓我坐下。
周恩來微笑著看看我,親切地詢問:“你在這裏待的時間很長了嗎?在本地你認識回民中的一些朋友嗎?”從他的話裏,我已意會到周恩來所問的是指一些有影響的回民中的上層人士。我回答說:“有一些,但都不是太大的人物。”周恩來聽了後爽朗地笑了起來,說:“想一想看,也不一定非是大人物不可!”這時,我還體會不出他問我這個問題的意思。周恩來對我說:“是這樣的!”他臉上顯出有些焦慮的樣子說:“有這樣一件事,是黨很關切的一件事,你可能已聽說了吧?秋天,我紅西路軍在甘肅河西走廊處境很不好,很危急,要想盡一切辦法去營救他們。想想看,有沒有能和那邊說上話的人?”他接著說:“這件事情你和張文彬商量一下,在回民中找個關係可靠的人,能向那邊傳達我們的意思。對被圍困的紅軍隻要不傷害,那邊的條件可以答應,要緊的是要盡一切可能保全住這幾百人的性命!”在說這一席話的時候,周恩來一直看著我。
有誰可以去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呢?我反反複複地把我在西安的一些回民關係考慮了一番,終於想到馬德涵先生。他60多歲,當過小學教員,曾在西安回教促進會工作。他的住處與我的住處相距不遠。我們都是回民,又知道他為人正派,政治上可以信賴,因此我們彼此時有交往。這時,他賦閑在家,由於生活困難,以賣畫為生。我了解他與馬家有些淵源,與當時的青海省主席馬麟也結識,偶有往來,與馬步青還有師生之誼。
馬德涵先生聽到這是周恩來殷切囑托之意時,表現出極為驚訝的神情。他直呆呆地注視了我好一陣子才開口說道:“啊!這怎麼敢當,想不到周先生這樣信賴我!我怕……”
我誠懇地對他說:“馬先生!請您再三考慮,但願不會給你帶來什麼麻煩!”馬先生聽後縱聲大笑,很動感情地說:“古人雲,士為知己者死!我馬某已是花甲之年,此事不足為慮。我佩服共產黨,這次‘西安事變’人所共見,共產黨不記仇,明大義,救民族於危亡,團結人民抗日。周先生為人我非常敬佩,此次蒙周先生如此器重,莫說擔些風險,就是為此拚上性命也是值得的!”這一席話真是感人肺腑,令人肅然起敬。
張文彬把此事詳細地向周恩來作了彙報。周恩來意見:事要抓緊,最好早日動身。並且叮囑張文彬說,馬先生年歲大了,耳朵又不便(耳聾),最好再找個人路上好有照顧。
事有湊巧,我的一位至交馬憲民正好來西安收賬。馬憲民,海源人,父親是做皮行生意的,結交比較廣。當年馬憲民在天水讀書時,就住在我家。他父親來西安辦事總要到我家裏探望。我想,如果由馬憲民陪馬德涵先生去河西,那是最理想不過了。
我找到馬憲民說明來意,他非常爽快地答應下來。因為他與馬德涵也是熟人,互有往來。
記得馬德涵先生在得知既有相識馬憲民為伴同行,又可乘飛機前去時,非常高興。老漢說:“平生第一遭兒坐飛機,去河西虎口救人,就是犧牲了,也值哩!”
新中國成立後,周恩來對馬德涵先生念念不忘,曾給陝西省委打過招呼,他後來聽說馬德涵先生生活有些困難,還彙過錢資助,知道馬先生耳聾還特意送了一個進口的助聽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