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傳習錄卷上 (6)(1 / 3)

“126”蕭惠問死生之道。先生曰,「知晝夜,即知死生」。問晝夜之道。曰,「知晝則知夜」。曰,「晝亦有所不知乎」?先生曰,「汝能知晝,懵懵而興,蠢蠢而食。行不著,習不察。終日昏昏,隻是夢晝。惟『息有養,瞬有存』。此心惺惺明明,天理無一忌間斷,才是能知晝。這便是天德。便是通乎晝夜之道而知。更有甚麼死生」?

“127”馬子莘問,「修道之教,舊說謂聖人品節吾性之固有,以為法於天下,若禮樂刑政之屬。此意如何」?先生曰,「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減不得,不假修飾的。何須要聖人品節?卻是不完全的物件。禮樂刑政是治天下之法,固亦可謂之教。但不是子思本旨。若如先儒之說,下麵由教入道的,緣何舍了聖人禮樂刑政之教,別說出一段戒慎恐懼工夫?卻是聖人之敢為虛設矣」。子莘請問。先生曰,「子思性道教,皆從本原上說。天命於人,則命便謂之性。率性而行,則性便謂之道。修道而學,則道便謂之教。率性是誠者事。所謂『自誠明,謂之性』也。修道是誠之者事。所謂「自明誠,謂之教』也。聖人率性而行,即是道。聖人以下,未能率性於道。未免有過不及。故須修道,修道則賢知者不得而過,愚不肯者不得而不及。都要循著這個道,則道便是個教。此『教』字與『天道至教。風雨霜露,無非教也』之『教』同。『修道』字與『修道以仁』同。人能修道,然後能不違於道,以複其性之本體。則亦是聖人率性之道矣。下麵戒慎恐懼便是修道的工夫。中和便是複其性之本體。如易所謂『窮理盡性,以至於命』。中和位育,便是盡性至命」。

“128”黃誠甫問,「先儒以孔子告顏淵為邦之問,是立萬世常行之道。如何」?先生曰,「顏子具體聖人。其於為邦的大本大原,都已完備。夫子平日知之已深。到此都不必言。隻就製度文為上說。此等處亦不可忽略。須要是如此方盡善。又不可因自己本領是當了,便於防範上疏闊。須是要『放鄭聲,遠佞人』蓋顏子是個克己向裏德上用心的人。孔子恐其外麵末節,或有疏略,故就他不足處幫補說。若在他人,須告以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達道九經,及誠身許多工夫,方始做得這個,方是萬世常行之道。不然,隻去行了夏時,乘了殷輅,服了周冕,作了韶舞,天下便治得。後人但見顏子是孔門第一人,又問個為邦,便把做天大事看了」。

“129” 蔡希淵問,「文公大學新本,先格致而後誠意工夫。似與首章次第相合。若如先生從舊本之說,即誠意反在格致之前。於此尚未釋然」。先生曰,「大學工夫即是明明德。明明德隻是個誠意。誠意的工夫隻是格物致知。若以誠意為主,去用格物致知的工夫,即工夫始有下落。即為善去惡,無非是誠意的事。如新本先去窮格事物之理。即茫茫蕩蕩,都無著落處。須用添個敬字,方才牽扯得向身心上來。然終是沒根原。若須用添個敬字,緣何孔門倒將一個最緊要的字落了,直待千餘年後要人來補出?正謂以誠意為主,即不須添敬字。所以舉出個誠意來說。正是學問的大頭腦處。於此不察,真所謂毫厘之差,千裏之繆。大抵中庸工夫隻是誠身。誠身之極便是至誠。大學工夫隻是誠意。誠意之極便是至善。工夫總是一般。今說這裏補個敬字,那裏補個誠字,未免晝蛇添足」。

卷中錢德洪序德洪曰:昔南元善刻《博習錄》於越,凡二冊。下冊摘錄之。先師手書,凡八篇。其答徐成之二書,吾師自謂「天下是朱非陸,論定既久,一旦反之為難; 二書姑為調 兩可之說,便人自思得之。」故元善錄為下冊之首者,意亦以是歟?今朱、陸之耕明於天下久矣;洪刻先師文錄,置二書於外集者,示未全也,故今不複錄。其餘指知,行之本體,莫詳於答人論學與答周道通、陸清伯、歐陽崇一四書;而謂格物為學者用力日可見之地,莫詳於答羅年庵一書。平生冒天下之非詆,推陷萬死,一生遑遑然不忘講學,惟恐吾人不聞斯道,流於功利、機智以日墮於匈狄、禽獸而不叫,其一體同物之心,終身,至於斃而後已;此孔、孟以來賢聖苦心,雖門人子弗未足以慰其情也;是情也,莫貝於笞聶文蔚之第一書:此皆仍元善所錄之舊:而揭「必有事焉」即「致良知」功夫,明白簡切,使人言下即得入手,此又莫詳於答文蔚之第二書,故增錄之。元善當時洶洶,乃能以身明斯道,卒至遭奸被斥,油油然惟以此生得聞斯學為慶,而絕無有纖芥憤鬱不平之氣。斯錄之刻,人見其有功於同誌甚大,而不知其虎時之甚艱也。今所去取,裁之時義則然,非忍有所加損於其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