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本來的和氣變得一臉嚴肅。他這一番話,把錢冬瓜和那幾個夥計都吸引過來,全都看著林晚。那個抓藥的小夥計聽了,有些歉意的停下來,沒照著林晚的吩咐去取半夏。
此時天已過午,因急雨又在涼亭裏躲了一個時辰的雨。林晚一路步行而來,還得步行回到城外林家莊子,若再耽誤些時候,隻怕天黑前就到不了了。
想著並不是什麼不可示人的秘密,林晚道:“半夏,性溫,有毒,味辛之至,力能下達,為降胃安衝之主藥。為其能降胃安衝,所以能止嘔吐,能引肺中、胃中濕痰下行,能納氣定喘。隻因有毒,藥房皆用白礬水煮過,但你看這些相製得太過了,辛味全無,轉多礬味。不但不能止嘔,反而讓人嘔吐。”說罷,拿起幾粒半夏遞給老者。
老者嚐後默然點頭。林晚繼續道:“這種藥房所鬻之清半夏有礬,用來利濕痰尚可,但若用來止嘔吐及吐血、衄血,卻不合適了。不過可以用微溫之水淘洗數次,然後再用就可以,隻不過屢次淘洗後藥力減少了,所以要將分量加重些。”
老者聽後暗暗點頭,沒想到這個小姑娘會懂得這些。本朝醫者地位較前朝高出不少,女子學醫不是沒有。當今聖上自婉妃病逝後痛定思痛,還打算招幾個女醫進宮,為宮中太後、諸妃嬪公主日常看診。然時已一年,卻並無合適人選。
精通藥理醫理的女子他是真沒見過。之前攔住她詢問一是擔心小姑娘不懂,弄錯了分量。二也是心存疑慮,想看看她是不是曉得這樣做的原因。沒想到小姑娘的回答讓他很是驚奇。他不知道這小姑娘隻知道這一點還是對醫之一道涉獵甚廣。便存了考校的心,問她:“既然藥房所製半夏有所失宜,姑娘可有他法製之?”
邊說邊緩和了臉色,示意小夥計去抓點半夏然後給她。小夥計趕忙稱量捆紮好,雙手遞給林晚。
林晚並無敝帚自珍之心,這些本就是取自於先賢的經驗,並非她所創,她沒有掖著藏著的想法。便道:“有的。可於仲春、季秋之時,用生半夏數斤,浸以熱湯,日換一次,至旬日,將半夏剖為兩瓣,再入鍋中,多添涼水煮一沸,速連湯取出,盛盆中候水涼,淨曬幹備用即可。”
這廂的對話早已吸引了幾個大夫過來,更有個年輕的急忙取了紙筆,將林晚的話記了下來。
老者又問:“可否告訴老朽,姑娘師從何人呢?”中醫都是講究流派與傳承的,老者一時想不出靖陵除了夏家和濟生堂的劉廣平,還有別的什麼名家。
這叫林晚怎麼說,她根本就不是這裏的人。前世的她父母離異,各自成家,母親更是遠走異國。父親一個家,母親一個家,但哪裏都不是她的家。聯係不過是一兩年一次的電話而已。隻有從中央保健委卸任的爺爺陪伴著她。她從童年起就是在滿屋子古籍醫書、以及小鎮醫館裏絡繹不絕的人群裏度過的。
幼小的她,曾經為了讓父母親來看望她、甚至來接她而異常努力的學習,得了全校第一名的獎狀後她忐忑地給父母分別打電話,等來的不過是淡淡的一句:知道了,好好聽爺爺話。如是幾次,林晚知道即使她再努力也不會贏來父母的關愛。自爺爺去世後,便沒有人能再走進她的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