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了什麼,在後來回憶的時候都成了碎片,支離碎破。
破殘的藍色,腥紅的血,空癟的氣囊,頭垂到一邊的傅七齊。救護車的鳴笛,警車晃閃的燈。我麻木地站在高架的中央,過往人影車輛如幽靈般,隻有殘影。
如果他死了,如果他死了,我就陪他一起走。應該躺在那裏的人是我啊,不是他,真的不是他……
直到醫務人員把他抬出車外,我腳深腳淺地跟過去。警察拉住我,問我是他的什麼人。鹹濕的水澤流入嘴唇,我聽到自己沙啞地說:“我是他女朋友……是他女朋友……女朋友。我是他女朋友。”
救護車上,有人安慰我:“別太擔心,生命跡象基本穩定。有幾處外傷,肋骨被安全帶勒斷了,但是沒有刺破內髒。沒醒過來是因為衝擊過大,腦部受震蕩,進醫院進一步檢查。沒有大事的,到底年輕,身體素質好。不過也太亂來了,這要多快的車速才會撞成這樣。唉,年輕人就是喜歡飆車。”
“他真的……真的……不會死嗎?”我泣不成聲。
“不會死,也不會殘。但以後不能這樣了,你是女朋友,要好好勸勸。”
我捂住臉,放聲大哭。
救護車到達醫院的同時,一輛賓利上匆匆下來一對中年夫婦,一路奔到救護車旁。一眼就能認出他們是傅七齊的父母。那男人幾乎是傅七齊的成年版,但膚色偏深。傅七齊繼承了媽媽白晰的皮膚。
傅太太滿臉是淚,追隨著急推入院的擔架,不停地喚著他的小名“齊齊”,我的視線一片模糊,指甲陷入掌心。
傅先生神情雖焦慮,仍很冷靜地問救護人員基本情況。他聽完後鬆了口氣,腳步匆匆地追入醫院。
醫務人員提醒我:“快進去吧。哦,是不是還沒見過父母啊?別擔心,你男朋友等下醒來肯定希望見到你,這個時候不管什麼要求,父母都會滿足孩子的。不會怪你的。去吧。”
我茫然地站在急診室外,傅先生在一旁打電話,神情嚴肅。才幾分鍾,幾位醫生匆忙走來,之前的急救醫生讓到一邊。
他們檢查完畢後對傅先生耐心解釋,交流過後,傅先生點點頭,摟住太太的肩,溫柔地說著話。她臉上的神色才漸漸平緩。
急救處理過後,兩個男護士小心翼翼地把傅七齊推出急診室,往CT室方向而去。傅先生傅太太在醫生們的陪伴中跟過去,我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做CT時,醫生進入攝片房會診讀片,表情輕鬆地走出來。笑著對傅氏夫婦說:“傅先生放心,令郎沒有大礙,不久就會醒了。”
我的心徹底放下,膝蓋一軟,幾乎坐到地上。
傅七齊被推向VIP病房,再有幾步,我就無法再跟進去。我快步上前,喊道:“傅先生,傅太太。”
他們停下腳步,視線一起落在我身上。
傅先生有著懾人且具洞察力的視線。他打量了我一下,問:“你是傅七齊的朋友?”
“是的。他出事的時候我就在現場。”
他說:“我想等他醒後找警察了解情況的,或許你現在有空一起進來解釋一下?”
我望著傅七齊蒼白的臉,緊閉失血的嘴唇,點點頭。
我雖未生為父母,卻明白任何父母都不想聽到自己兒子為了一個女人差點失去生命。我隱去了這段,說我和傅七齊一起開車去某地,途中遇到惡意司機挑釁,因為寶馬的突然加速,傅七齊的車失控撞上了他。
我說這件事中我也深具責任,我必須等到他醒來才安心,請求他們允許我也在病房一起等他醒來。從傅先生的眼神裏,我知道他並不相信我所說的,但他沒有反對,同意讓我留下。我現在才明白,傅七齊的洞察力和情商是來自誰。
過了約摸半小時,傅七齊有了動靜。傅太太握住他的手,紅著眼眶喚道:“齊齊,是媽媽。媽媽在這裏,爸爸也在。”
他的長睫顫抖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眼中一片茫然,焦聚慢慢地集中到傅太太臉上,沙啞道:“媽媽。”
傅太太一下子失聲而泣,抱著他邊哭邊說:“你這孩子,你嚇死媽媽了。以後不許再開車了。”
有那麼一瞬間,我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失憶忘了我,也許對我們來說都是最好的結果。那個念頭從誕生到幻滅隻有幾十秒。傅七齊的眼神越來越清晰,他在有限的範圍裏掃視著周圍。茫然變成了焦躁。傅太太無措地望著他。
我走入他的視線範圍,輕聲道:“傅七齊。你醒了?”
我很明顯地看到他眼中霎時亮起的星光,我想不止我一人看到了。因為傅先生探究的眼神從傅七齊臉上移到我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