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你不問,我也應該告訴你,這塊玉佩是柳乘風自己送給我的。”宮素素說。
“哦?”
“他一到這裏,就已經知道我的來曆,那一天又恰巧是我的生日,所以他就送了一點禮給我,我也請他喝了一點酒。”
宮素素對陸小鳳笑了笑:“第一次到我這裏來的人,通常都會帶一點禮物來送給我的,好像還很少有人例外。”
陸小鳳非但說不出話,臉都紅了起來。
他非但沒有送禮還吃了別人一頓,而且還把別人家裏的人綁走,就算是個臉皮最厚的人,也會覺得有點不好意思的,幸好這時候有人替他解圍了,宮萍好像正想替他說幾句好話。
不幸的是,宮萍的話也沒有說出來,因為就在這時候,窗外已經有十幾點寒光破窗而入,用不同的力量,在不同的方向,從不同的角度,分別打她身上不同的十幾處要害。
這些暗器的光澤和形狀也有分別。
這種情況卻和趙瞎子那天在他的棺材鋪裏所遭遇到的幾乎完全一樣。
不同的是這次宮萍的處境更險。
她已經被製住,連動都不能動。
幸好他們的處境另外還有一點相同之處--他們身邊都有一個陸小鳳。
宮萍也知道陸小鳳絕不會眼看著她死的,可是連她自己都想不出陸小鳳有什麼法子救她?
她隻聽見一陣很強勁的風聲從她身上卷過去,仿佛還看見了帶起這陣勁風的是一件形狀很奇怪的軟兵器,她非但沒有見過,連猜都猜不出。
她隻知道這件兵器非常有用。
帶著極尖銳的破空聲,穿窗而入的暗器其中就有十三四件被卷入這陣勁風,甚至很可能已經被這件奇形的軟兵器絞碎。
剩下的還有三兩件,隻看見陸小鳳伸出兩根手指像夾蒼蠅般一夾,暗器就已到了他手指間。
然後她又聽見陸小鳳的冷笑:“果然又是棺材店的老把戲,玩的還是那幾樣破銅爛鐵。”
宮萍不笨,所以立刻問:“你知道暗算我的是誰?”
“大概知道一點。”
“是不是暗算趙瞎子的那兩個人?”
“大概是的。”
“你一直在追查他們的下落,既然他們這次又出現了,你為什麼不追出去?”
宮萍這個問題問得非常合理,無論誰對這一點都會覺得很奇怪。
陸小鳳也應該有很好的理由回答,奇怪的是他隻淡淡地說了一句:“反正我就算追出去也來不及了。”
這句話也可以算是一句很好的回答,但卻絕不像是從陸小鳳嘴裏說出來的。
陸小鳳絕不是這樣的人。
明明知道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偏偏要去做,這種事他也不知道做過多少回了。這一次是什麼原因阻止了他?
宮萍沒有再去追究這一點,忽然張大了眼睛,吃吃地說:“你……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她當然已經看清陸小鳳手上拿著的是什麼,一個女人怎麼會認不出自己的腰帶?
陸小鳳卻好像忽然變成了一個笨蛋,居然還要解釋:“這是一條綢布帶子,是剛剛係在你身上的。”
宮萍好像也忽然變成了一個笨蛋,居然好像還沒有想通剛才飛卷暗器的那件奇形軟兵刃就是這條腰帶,所以一張臉已經變得緋紅。
陸小鳳的臉居然也好像有點紅了起來。
不管怎麼樣,這條腰帶總是他剛剛從她身上解下來的。
不管是為了什麼緣故,這件事畢竟還是發生了,這時候他們兩個人的心裏是什麼滋味?
想不到宮萍卻又偏偏在這個時候叫了起來,因為她忽然發現屋子裏少了一個人。
“宮主呢?”
“她好像已經走了。”
“什麼時候走的?”
“剛才。”
“剛才是什麼時候?”
“剛才就是……”陸小鳳看看手裏的腰帶,“就是那個時候。”
這個回答仿佛含糊,卻很明確--那個時候就是腰帶被解下的時候,也就是宮萍的生死存亡已經在一瞬間的時候。
“你看見她走的?”宮萍又問。
“嗯。”
“你知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走?”
陸小鳳苦笑:“你怎麼會問我這句話?我怎麼會知道?”
宮萍輕輕地歎了口氣。
“你當然不知道,可是我知道。”她看著陸小鳳,眼色忽然變得異樣溫柔,過了很久很久,才柔柔地說,“現在我什麼都知道了。”
宮萍究竟知道了什麼?
04
宮萍非但不笨,而且冰雪聰明,所以她知道的事居然比陸小鳳想象中還要多。
“你不去追暗算我的人,是因為要保護我,不但怕他們再次出手,而且怕別人傷害我。”
“別人是誰?”陸小鳳問。
“別人當然就是這些年來一直待我很好的宮素素。”宮萍說,“至少我一直認為她待我很好。”
“她怎麼會傷害你?”
宮萍又歎了口氣。
“我知道你是故意這麼問我的。”她說,“你知道的應該比我多。”
陸小鳳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所以宮萍隻有自己接著說:“我本來也認為她絕不會傷害我,可是現在……”
宮萍遲疑了很久才說:“現在我甚至懷疑,剛才暗算我的人,也跟她有關係,甚至很可能就是她買來的殺手。”
“你認為她有理由要殺你?”
“有。”
“有什麼理由?”
“我是唯一知道是誰把這塊玉佩送給她的人。”宮萍說,“所以她要殺我滅口。”
隻有死人才能夠保守秘密,自古以來,這就是人類殺人最強烈的動機之一。
陸小鳳還有一點疑問。
“既然她明知這塊玉佩很可能成為凶案最重要的線索,她為什麼要把它送給你?”
宮萍的回答明確而合理。
“第一,那時候她根本想不到有人會不遠千裏到這裏來追查這件凶案,更想不到來的會是你。”
她說:“第二,因為她知道這塊玉佩是從死人身上取下的,是件不祥之物,剛巧我看到的時候又很喜歡,所以她就樂得做這個順水人情。”
宮萍說:“從這一點,更可證明她不但知道這塊玉佩的來曆,而且和刺殺柳乘風的凶手,有非常密切的關係。”
現在隻剩下一個問題了。
--這塊玉佩究竟是怎麼來的?
事情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這個問題當然很快就有了答案。
宮萍說:“這塊玉佩當然不是柳乘風自己送給她的,他至死都把這塊玉佩帶在身上。”
“那塊玉佩是誰送給她的?”
“是沙大戶。”
誰也想不到金七兩會是個很老實的人,可是陸小鳳第二次又證明了他說的都是老實話。
沙大老板收容的那些超級惡棍,果然沒有一個是有用的,否則陸小鳳想要走入沙大老板的寢處就不是件容易事了。
可是現在他卻進出自如,如入無人之境,就算他要睡到沙大老板的床上去,都不會是一件困難的事。
可是我們的這位陸小鳳先生畢竟還是個君子,至少比大多數自命為君子的人都要君子得多。
他至少還懂一點禮貌,至少還懂得要走進別人的私室之前,應該先敲門。
何況沙大老板的臥房裏好像還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一個女人的喘息聲。
對於陸小鳳這種男人說來,這種喘息聲並不陌生。
對於沙大老板這種男人說來,臥房裏本來就應該有這種喘息聲的,如果沒有才是怪事。
所以陸小鳳又站在外麵等了半天,等到臥房裏的喘息聲停止,才開始敲門。
他才敲了兩下,沙大老板就在裏麵開罵了,把什麼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最後的結論當然還是:
“滾,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是來幹什麼的,最好都給我快滾,免得我把你的蛋黃都捏出來。”
陸小鳳沒有滾,他還在敲門,“篤、篤篤”敲得很有韻律,很好聽。
臥房的門忽然間一下子就被拉開了,一個精赤條條的沙大老板忽然出現在門後麵。
沒有人能形容他在這一瞬間的表情。
可是我相信有很多人都能夠想象得到的,就算不去看也可以想象得到。
陸小鳳不願去想象,也不想去看,他隻是用一種很斯文有禮的態度鞠躬微笑。
“抱歉。”他說,“我實在真的是抱歉極了,可是我發誓,我絕不是故意來打攪你的。”
沙大老板的嘴裏就好像被塞滿了一嘴狗屎,雖然想一下子全都吐到陸小鳳臉上去,卻又有點不敢。
“更抱歉的是,我既不是雞蛋,也不是鴨蛋,所以也沒有什麼蛋黃好被你擠出來。”陸小鳳說,“我到這裏來,隻不過想問你一件事。”
沙大老板終於從嘴裏擠出來了三個字:“什麼事?”
陸小鳳伸出了手,在他那名震天下的兩根手指間,夾著一條紅繩子,繩子上吊著的是一塊色澤形狀都很好的玉佩。
“我隻想問你,你以前有沒有看過這樣東西?”
沙大老板的回答又讓陸小鳳吃了一驚,因為他居然毫不考慮地就說:“我當然看見過,而且這還是我送給素雲宮主人的節禮。”
陸小鳳愕住了。
在他來說,這本來是一條極重要的線索,一個極重要的關鍵,關係著一件極神秘的凶殺案。
想不到沙大老板輕描淡寫地就說了出來,而且連一點驚惶的樣子都沒有。
可是生氣的樣子他卻不止有一點了,他簡直已經氣得像一個冒煙的火爐。
“如果你就是為了要問我這件事,就三更半夜地闖到我這裏來,那麼我告訴你,不管你是誰,你恐怕都很難再完完整整地走出去。”
陸小鳳苦笑歎氣:“在這種情況下,我隻好再問你一件事了。”
“什麼事?”
“這塊玉佩本來是不是你的?”
沙大老板居然也毫不考慮地就回答:“不是,我常送禮給別人,也常常有人送給我。”
他狠狠地瞪著陸小鳳:“你是不是還想問我,這是誰送給我的?”
“是。”
“如果我不告訴你,你想怎麼樣?”
陸小鳳又歎了口氣。
“那麼情況恐怕就很糟糕了。”他用一種很平靜的態度告訴沙大老板,“現在如果我把手鬆開,這塊玉佩就會掉在地上,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我就會把手鬆開。”
“那又怎麼樣?”
“也沒有怎麼樣。”陸小鳳手指間的玉佩在搖蕩,“隻不過這塊玉佩掉在地上的時候,我保證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陸小鳳一向很少用這種話來恫嚇別人,如果他說出這種話,就絕不是恫嚇。
沙大老板當然很明白這一點。
他的臉色已經變了,玉佩也將脫離陸小鳳的手。
就在這時候,情況忽然又有了極大的改變,陸小鳳忽然聽見一個女人說:“這塊玉佩是我送給他的。”
一個女人,赤條條地從沙大老板的被窩裏跳了出來,手叉著腰,站在陸小鳳麵前。
“這是我老公給我的,我喜歡送給誰就送給誰,除了我那個烏龜老公外,誰也管不著,就算我喜歡偷人,別人也管不著。”
她歪斜著一雙媚眼:“陸小鳳,陸大俠,陸公子,你說對不對?你說你能不能管得著?”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陸小鳳已經走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就好像忽然看見了個惡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