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門吹雪的舉動,自然吸引了老板娘他們的好奇心。他們情不自禁地跟出門口。
西門吹雪買煙火和火折子幹什麼?
這個問題馬上就有了答案。
因為西門吹雪的腳一踏在黃石鎮的泥沙路上,手上的煙火便“咻”的一聲,飛上了黃石鎮的上空。
煙火在天空爆出了刹那間明亮的火花,就被風吹得不知去向了。
不過,西門吹雪的去向,卻是老板娘他們知道的。因為他並沒有離開黃石鎮。
他不但沒有離開黃石鎮,而且還在街道上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下來。像一個人定的老僧,又像一塊終年不見日光的寒冰那樣,坐了下來。
太陽已經落下了,西天抹起了一片紅霞。紅霞映著西門吹雪身上的白衣,仿佛也披上了霞光。
風吹得更大了。但是,大風的聲響卻掩蓋不住急馳的馬蹄聲響。
隨著急驟的蹄聲,二十四騎快馬的形象馬上便出現在黃石鎮外的黃土路上。
快馬奔馳得快,停得也快。
一到了黃石鎮外二十丈的地方,二十四匹快馬一起停了下來。
馬上人一聲不響便跳下馬,二十四匹馬圍成一個長方形。
--他們是什麼人?他們來做什麼?
這是浮現在老板娘他們腦中的問題。
那二十四個從馬上下來的人,以非常純熟快速的動作來進行他們的工作,其純熟的程度,就好像他們從小到大都在做這件工作似的。
因此,老板娘心中的問題,在一盞茶還不到的時間,就有了答案。
答案並不複雜。
--他們是來搭一座帳篷的。
帳篷布其白如雪,比西門吹雪身上的衣服還白。因為西門吹雪的衣服,已經在黃石鎮上吹了好幾個時辰的風沙了。
帳篷一搭好,又傳來了馬蹄聲。
這次的馬蹄聲,隻是一匹馬的滴滴答答而已。
那二十四個人,把帳篷搭好,一聲不響地飛身上馬,奔馳而去。
在二十四匹馬揚起的飛揚塵沙中,一輛馬車緩緩馳近。駕駛馬車的人,身上所穿的衣服,和搭帳篷的人一模一樣,是一身純黑勁裝。
馬車馳至帳篷前停下,馬車後馬上跳下四個也是身穿黑衣勁裝的漢子,四個漢子落地的步伐非常一致,因為他們身上挑著兩根擔挑。
擔挑上是一個大木桶,木桶上麵冒著熱氣的白煙。
他們就挑著大木桶走進帳篷裏麵。
四個大漢再出來的時候,手上隻剩下兩根擔挑。他們也是一言不發進入馬車,馬車夫一提馬頭,馬就滴溜溜地轉身,往來路回去。
就在這時,怪現象產生了。
明明是一輛馬車往回走的聲音,卻忽然變成了兩輛馬車的聲音。
“他們在變什麼戲法?”黃小蟲這個小叫花實在憋不住心裏的疑問了。
“你問我?”老板娘看著小叫花,道,“那我問誰去?”
老板娘誰也不必問,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兩輛馬車交馳而來。
所謂怪現象,隻不過是又有一輛馬車往黃石鎮的方向奔來而已。
來車的車夫裝束,和離去的車夫一樣,顯然仍然是同一撥人馬。
這輛馬車停的位置,也正好就是剛走那輛馬車停的位置。
“你猜這次下來的是什麼?”小叫花看了看老板娘,問道。他的表情,好像他知道了車裏麵載著什麼東西似的。
“你以為還是木桶嗎?你以為你是千裏眼還是諸葛再生?”老板娘道。
“你怎麼知道我會猜裏麵還是木桶?”小叫花道。
“因為我跟你一樣笨。”老板娘說。
老板娘說自己笨是有原因的,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從馬車上下來的是什麼人。
不是黑衣人,是白衣人。不是勁裝大漢,是婀娜多姿的少女。
四個少女。兩個雙手各拿一根火把,一個雙手捧著一套純白的衣衫,另一個雙手捧的卻是一條大浴巾。
四個少女一進帳篷,馬車就離去了。
而帳篷馬上明亮起來。
--任何一個帳篷,隻要插上四根火把,都會明亮起來的,何況是潔白得近乎透明的帳篷?
“我知道這批人是來幹什麼的。”小叫花用很得意的口氣說。
“你知道?你真的知道?”老板娘說。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
“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他們是來送洗澡水的。”
老板娘舉起了手,揮向小叫花的頭,但是她的手並沒有打到小叫花的頭,不是小叫花躲了過去,而是老板娘忽然想通了。
她想通了小叫花不是消遣她。這批人真的是送洗澡水來的。於是,她瞪大眼睛,張大嘴巴道:“他真的就是西門吹雪?”
“廢話,除了西門吹雪,還有人一言不發地進入黃石鎮嗎?”小叫花道。
“對,除了西門吹雪,還有人會那麼愛幹淨,不住在黃石鎮唯一的豪華旅館--我的雜貨店嗎?”雜貨店的老板娘一下子,似乎又變得聰明起來了。
“來到黃石鎮,吹了一天的黃沙,除了西門吹雪,誰還會想到要洗澡,要換衣服?”小叫花的表情更得意了。
老板娘的雙眉忽然皺了起來。
“你怎麼啦?”小叫花問。
“怎麼啦!你沒有看到西門吹雪帶了多少人馬來黃石鎮嗎?”
小叫花笑了,他道:“你放心,西門吹雪假如靠人多取勝,他早就不是西門吹雪了。西門吹雪之所以是西門吹雪,就是因為他一向都是獨自行事的。”
“可是這些黑衣人你怎麼解釋?”
“這隻是侍候他的傭人而已。在這方麵,西門吹雪的表現,一如豪門公子,而不是劍俠。”
於是,老板娘的雙眉又舒展起來了。
那批黑衣人果然是替西門吹雪送洗澡水來的,因為等一切都準備好之後,西門吹雪便從石上站起,走向了帳篷。
“我們走吧。”雜貨店老板看到西門吹雪進入帳篷,便轉身欲返店裏。
“走?要走你們先走。”老板娘道。
“為什麼?難道你想看西門吹雪洗澡?”小叫花瞪大了眼睛道。
“你真聰明,”老板娘嬌笑道,“一猜就中了。”
“洗澡也好看嗎?”雜貨店老板說。
“別人洗澡不好看,一代劍客西門吹雪洗澡,卻是千載難逢的好戲。”
雜貨店老板皺了皺眉,轉身離去。
“慢著!”小叫花忽然叫了起來。
“幹什麼?難道你也想看西門吹雪洗澡?”
“噓,你聽。”小叫花道。
馬蹄聲。一匹馬的馬蹄聲。
雜貨店老板看著小叫花,小叫花看老板娘,老板娘看著雜貨店老板。
也難怪他們麵麵相覷的,帳篷搭好了,洗澡水抬來了,更換的衣服也送來了,四個侍浴的女子也來了,這匹馬是來幹什麼的?
很快地,就看到了馬,也看到了馬上人。
馬上的人,這次不是穿著黑衣的大漢,而是身穿碎花布衣的女子。
這個女子策馬奔近帳篷,飛身下馬,人就往帳篷裏麵衝。
她隻進入帳篷裏一下子,人就退了出來。退出之後,她並沒有上馬,反而牽著馬向著老板娘的方向走了過來。
“你的生意上門了。”小叫花對著雜貨店老板說。
“什麼生意?”
“你後麵的破房子,今天晚上有人來投宿了。”
“你怎麼知道?”
“你沒看到這個女子隻進去一下就出來了嗎?她一定想跟西門吹雪借宿在帳篷一角,卻被趕了出來。西門吹雪一定對她推薦黃石鎮獨一無二的豪華旅館--你的雜貨店。”
“從你看到西門吹雪起,他一共跟你說過幾句話?”雜貨店老板問。
“一句也沒有。”
“那你以為西門吹雪會大費唇舌,對這個女子推薦我的豪華旅館嗎?”
小叫花搔了搔頭,道:“不推薦也無所謂,反正黃石鎮隻有你那裏可以投宿,她隻要想過夜,你的生意一定上門的。”
雜貨店老板沒有回答他,因為這個女子已經走近他們身邊了。
“要投宿嗎?”小叫花一看到這個美貌的女人,眼睛就亮了起來。
“是要投宿,不過這是第二件事。”
“我知道你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小叫花臉上的笑容更明亮了。
“你真的知道?”
“當然,投宿的人通常都是趕了很久的路,肚子一定餓了,他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想吃東西,所以你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想知道哪裏有東西吃,對不對?”
“錯了。”
“哦?”
“第一,假如我要吃東西,我也隻吃我自己做的東西;第二,我來這裏以前,已經吃得飽飽的。”
“那你……”
“我是來傳話的。”
“傳話?傳什麼話?”
“傳西門吹雪的話。”
“……”小叫花說不出話了,他隻是張大了嘴巴。
“他要你傳什麼話?”老板娘開口道。
“我剛才一進帳篷,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說什麼?”小叫花道。
“他說:走開。”
“那你就走來這裏了?他並沒有要你傳話呀!”小叫花說。
“有。”
“有?我不懂。”小叫花搔著頭說。
“你馬上就懂的。因為他說走開,不是叫我走開,而是要你們走開。”
“你怎麼知道他不是要你走開?他怎麼可能叫我們走開?是你走進他的帳篷的呀!”
“不錯,可是,走進帳篷並沒犯錯,犯錯的是偷看人家洗澡的人。”這個女子看著老板娘,道,“他要我傳的話,雖然隻是走開兩個字,但是這兩個字的意思就是,要我來叫你們走開,別偷看一個大男人洗澡。”
“你是他什麼人?”老板娘道,“你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不然,你怎麼知道他的意思?”
“我當然知道他的意思。”
“為什麼?”
“因為我是他的朋友,西門吹雪從來不會叫他的朋友走開的。”
老板娘不說話了,小叫花和老板也不說話了。
看了看雜貨店裏小木屋內牆上的紅紙之後,這個女子對著老板娘說:“我決定住了,要先付錢嗎?”
“當然。”小叫花道。
“我不是問你,這裏到底誰是老板?”
小叫花不說話了。
老板娘接過五十錢以後,向小叫花遞了遞眼色,轉身往房門外走。
“慢著。”這個女子道。
“怎麼啦?難道又要傳西門吹雪的話嗎?”小叫花道。
“奇怪了,你怎麼知道的?”
--真的傳西門吹雪的話?
小叫花不禁搔起頭來,道:“你不是說你進了帳篷,他隻對你說了走開兩個字嗎?”
“不錯,可是這兩個字包含有多少意思,你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我發現你真是無理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