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這樣的怒吼聲,緣自陳伯康在短訓期間聽到有人說起,在四川已經征召了上百萬的壯丁,想著衣著簡陋,腳穿草鞋的壯丁,就再也忍不住胸中的激憤。
這些壯丁在眼下的戰場上前赴後繼的衝鋒,鮮血灑滿了祖國的疆土,即便是炮灰,也全都是錚錚男兒,沒有一個是懦夫,沒有一個是漢奸。
這是他的驕傲!這是他的自豪!他自己也將像他們一樣用自己的鮮血來證明這一點!
壯丁還在征召,這是四川作為大後方的責任,也是國家和民族求存抗戰的現實,為了國家民族的獨立,川中的民眾沒有任何怨言,默默地承擔著抗戰的重任,這是曆史賦予川人重任的驕傲!
發泄之後的陳伯康回到了船艙的房間,悶頭倒在床上,心中對那些風光秀麗,逶迤迤邐的景色再也提不起任何興趣。此刻的他恨不得馬上抵達上海,投入到工作之中。
到達宜昌的過程中,除了跟老者相互認識,聽他對自己講述一些氣節之類的話題外,陳伯康就再沒有說過什麼話了,即便在艙外的甲板上,也隻是一個人看著遠方發呆,回到船艙躺在床上冥想。
船行駛的過程中,曾聽到飛機的轟鳴聲從頭上飛過。陳伯康對此很坦然,一點不擔心,在這樣的深溝峽穀之中,飛機敢下來轟炸就是自尋死路,唯一讓他掛懷的是那些飛機即將轟炸的地方,那裏的人們又將經曆一次生與死的洗禮。
從宜昌到武漢是換了小船後到的,陳伯康憑借著身份自然很輕鬆的就通行了。當他和老者“張君勱”就此分別之後,看著他遠去之背影,對他異常欽佩。
回想著張老先生對氣節一說的主張,真是震耳欲饋。他說,“氣節”關乎於理性、信心和殉道精神三個成分。
理性,孔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誌也。’此即抱定自己正確堅定之意誌,而不應受外界威力強暴名利之搖撼之謂也。”
信心,他列舉蘇武和文文山之事跡後說:“或屈膝胡虜,或效忠漢室,此時隻有一條路。所以選擇之者,唯有本乎平日自信為道義之所在以行之,以為唯有如是,吾心乃安。”
殉道精神,他認為,在兩極端對峙之中,“苟無信心之人,彷徨瞻顧,失其所以安心立命之道,而不知所以措其手足者應何如。處此非甲則乙,或非活即死之日,必先將自己各方麵比較研究,求得一心安理得之境,置生死於度外,或以積極態度出之。”
“氣節”並非訴諸於情緒之衝動,乃是理性思慮之結果。否則即為“憤怒青年”或“義和拳勇”或“湣不畏死”之徒之所為,已經遠離“氣節”之真義遠甚。“憤青”不能成就“氣節”。成就“氣節”者,素日須有道德之涵養,理性之思慮,屆時方能挺然突出。他說:“自孟子‘人有所不為也,而後可以有為’之言觀之,道德之為義曰,有所應為,有所不應為。”
這老頭說話全是之乎者也,陳伯康有些聽得懂,理解起來有些困難,有的是淺顯易懂,有些典故或者所用之詞一時之間難以理解,隻能下來後細細回想。以此觀之,這老者顯然是大有背景,幸好自己對他沒有言語失禮。
對這氣節一說,底下細細品味,果有收獲。特別是“氣節”,並非訴諸於情緒之衝動,乃是理性思慮之結果的話,讓他感慨良多。像他自己以前所作所為,無一不是氣憤當頭,懷抱為國必死之心,縱然於萬千危險當前也是義無反顧。
如今老先生的一番話,讓他天堂為之清明,混沌頓開,心中對自己的這一次上海之行更加有底,有種破釜沉舟的氣概。
接下來從武漢漢口登船後,陳伯康的心情反倒越加的平靜了,對那些不想幹或者小的事物都看得很開。
望著浩浩蕩蕩平坦開闊的江麵,思緒集中在如何同赤木剛健打交道的問題上,以及如何在下一步開展自己的工作。
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一個長相普通,穿著簡單的中年男子正在嬉戲的觀察者他,對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裏。
這艘船屬於日本人開的輪船公司,聽說是給上海日本軍方上層運送一些物資,以經營客運作掩護。
在這艘從漢口處罰抵達上海的輪船上,大多是經商和逃難的人,還有一部分是學生和文人;從身份上看以農民居多,學生次之,顯然是為求生存才離鄉背井的。
決定讓他上這艘船,是軍統武漢站的人再三考慮之後的結果,一是這艘船是日本人的,檢查的不嚴格;二是上這艘船的人員成分混雜,便於隱藏身份。
十天之後,船行至南京江麵外,看著江麵縱橫的船隻,讓人會產生錯覺,這還是前年發生戰事的國都嗎。帆船、舢板隨處可見,唯有船上的人的臉上看不到任何喜色,流露出來的更多的是憤怒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