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洪霞走了,張英也走了,還強行帶著張引娣一起走了。
剛開始張引娣不願意走,哭哭啼啼的哀求,被安洪霞強行拒絕後,趁著不注意,把陳伯康拉到廚房,又是撒嬌,又是哭的。陳伯康安慰她,說太太快要生了,張英又不懂怎麼照顧人,而且還是個待產的孕婦,臨時又找不到可以放心的人,實在是沒辦法了,這才讓她跟著一起去。
做好了思想工作,陳伯康吊著的心才算是放下來了。如果不趁這個機會走,等李士群和南造雲子反應過來了,事情就不好辦了。對張引娣的處理,他在臨上船的時候,告訴安洪霞,隻要時機允許,最好在路上解決掉這個後患。
人一走,房子就冷清下來了。沒有了歡聲笑語,也沒有鬥嘴笑罵,冷冷清清,空蕩蕩的。
最初幾天,陳伯康一回到家,習慣性的說了句,我回來了,等待他的卻是冰冷的回音,這時才反應過來,家裏早就沒人了。看著冷清的屋子,反而開始懷念起跟安洪霞的吵鬧,跟張英的逗樂,還有廚房裏的鍋碗瓢盆聲。
隨後的日子裏,他開始很少回家了,電台雖留了下來,但他並不準備像以前那樣定期向老板彙報,除非有重要情報急需彙報才會動用。
安洪霞走了之後,他現在沒有一個可以談話的對象了。安洪霞和他都知道,也都明白,兩個人最終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一個是工作原因,還有一個是兩人之間很多事情的觀點不一樣,很難有共同點,也是他們之間爆發矛盾的焦點。
如果說沒有感情,肯定是假話騙人的,俗話說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況兩人從開始就發生過那麼多事,私底下說出來的時候,兩人反而更加的動情。
夜晚,陳伯康開始習慣一個人呆在巡捕房的辦公室裏。當然,赤木剛健也會經常給他電話,讓他回家吃飯,或者到外麵喝酒。
自從赤木親之安葬之後,不到一個月,剛健就變得放蕩起來,不是酗酒,就是勾搭女人。在租界,隻要你有錢,沒有買不到的。赤木剛健那本來就幹癟的錢包,很快就空了。沒錢之後,就回家吃飯,或者在外麵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打個電話讓他來一起喝酒,讓他支付酒錢。
一開始,陳伯康還是一叫就來,幾次之後,怎麼會不明白,隻是礙於心理因素做怪,每次都忍了下來。特別是麵對赤木京子的時候,看到她對自己的殷勤關懷,更是難受的想要逃離這裏。
在赤木家吃飯,跟剛健在外麵喝酒,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害怕自己不小心說錯了話,就連喝酒也同樣是很小心的,生怕自己來個酒後吐真言。
於是,每當見到赤木剛健和赤木京子的時候,他都是心情非常的沉重,憋悶,臉上露出的笑容,不仔細分辨絕不會看出有問題。可是這樣做,時間一長,次數一多,陳伯康覺得自己變得非常的虛假和虛偽,簡直不是人。
每當一產生這樣的想法,陳伯康馬上就用南京大屠殺,或者其他什麼的慘案來自圓其說,來自我安慰這樣做沒錯,即便是有錯,也是日本人的錯,是他們咎由自取,如果他們不侵略自己的國家,不發動戰爭,也就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吃飯,喝酒,終究是會結束的,而且第二天還要上班,總不能帶著一身的酒氣,這對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形象是個損害,總之是影響不好,對今後管理下麵的人是有害的。這一點,他是看得很清楚的,也是這樣要求自己的。
深夜,總是要歸家的。他不想開燈,冷清,空洞,即便現在天氣炎熱起來,讓他熱得難受,也不願這樣麵對。
這種感覺就像兩年前,自己剛剛來到上海,人生地不熟的,像一葉漂泊的孤舟,孤零零的一個人,任憑風吹浪打,稍不注意就會淹死在風浪之中。
現在的實際情況跟以前又不一樣,現在是有身份了,有地位了,還有很多朋友了,要風有風,要雨有雨,很多事情不用自己說,就會有人送上門來,這種感覺讓人很無語。這個世道,這個城市在他的眼中變得更加的齷齪,惡心。
可是現實又讓他必須要去接受,特別是關於政治上的事務,盡可能地潔身自好,深怕沾染上身,隻要能避而遠之,就一定不會去靠近。就像汪精衛給他封的官,上海特別市警察署副署長,這個官很大,足以讓日本人也不能輕易的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