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原來如此。”
“哦?你想起來什麼了?”
“猜一下,那幾個人能活多久?”
“你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
“別激動,什麼都還沒說,至於這麼激動嗎?又不是我抓的他們,也不是我告發他們的,關我什麼事。老頭——你都已經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哪來這麼大的火氣,不知道氣大傷身嗎?”
“別給我兜圈子,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哼!他們能活多久,就看這場戰爭能打多久,隻要日本人不露敗像,不投降,他們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他又伸出手做出阻止老頭問話,“別問我,問了我不會說的。我不過是想明白其中的原因罷了,為他們感到悲哀。”
“為什麼?”
“犧牲品。”
“哼,死得其所!”
“隨便你怎麼說,反正他們的生死跟我沒關係。不要說我我冷血,因為無論是誰也救不了他們。今晚這頓飯權當做是我提前為他們餞行了,能在一個監獄裏相見相識也算是一場緣份吧。”
“你殺了那麼多人,還有熱血?”
“不用挖苦我,不就是想罵我是冷血殺手嗎,我不會生氣的。我跟你說過,你應該慶幸自己是中國人,不然,就算拚著被處極刑,你絕對是逃不出我的手心。我想要殺的日本人,沒有一個能活命,我設下的圈套,沒有一個日本人能逃脫。我的手在日本人看來是沾滿了鮮血,可在我看來,這是我的職責,是我的任務,是為國家,為死難的民眾複仇,所以,它是幹淨的,你同樣也沒法跟我比!”
“笑話!勞資殺鬼子的時候,你小子還不知道在哪兒吃奶呢!”
“是,你說的可能很對,也很正確。可是,你敢說你的手上沒有中國人的血嗎!敢說嗎!”看到黃老將軍一臉的驚愕之色,鄙視的笑了笑,“你不敢說,因為你的手不幹淨,可我敢說,而且當著任何人都敢說,說不定,你殺的鬼子還沒我殺的多呢,要說到官階,那就更不用比了,您老先生可就差的老遠了。”
黃老先生突然醒悟到,這小子隻是為了殺鬼子才入了軍統,並沒有去考慮其他的,是一個不懂政治的愣頭青。
“是,我的手上是沾有中國人的鮮血,比起你來是不幹淨,可比你們軍統甚至其他的人都要幹淨。”
“你們之間的事跟我沒關係,我也不想介入,因為太肮髒了。”說完這句話,陳伯康立刻覺得自己多嘴了,這不是在罵戴笠嗎,警惕的看了一下周圍,獄卒早已不在,顯然是在回避,沒人在偷聽。
“老頭,你在害我!”他沒好氣的說,“以後別在這上麵給我設套,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是嗎?”
“不信可以試試,我不介意殺一個害我的人。”
“那你不是要沾上中國人的血嘍。”
“哼,我總不能看著別人陷害我,還要舔著臉的去討好他吧。”
“哎,算了,這個話不說了,還是說說你是怎麼進來的。按理說不應該啊,給我說一下吧,就當我這個老頭空虛寂寞,解解悶總行了吧。”
“今晚沒空,我去睡了。”
第二天,第三天,黃老頭每到晚上糾纏著他,讓他講講怎麼進來的。陳伯康煩不勝煩。對這個問題他也很糊塗,因為把他關進來之前的罪名是,擅自離開崗位,拒絕執行任務。
他清楚那些給自己的罪名是強加上去的,就是因為自己擅自跑到陝北,而戴笠不想丟臉,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件醜事,也難怪對自己不聞不問。
氣溫逐漸升高,監舍裏條件再好也不透氣。可想而知,在底樓的監舍,又潮濕,又是尿騷味,還有汗臭味,以及其他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簡直讓人受不了。
今晚,陳伯康跟監舍的人打了招呼,分給他們一份回鍋肉,就把酒菜端上了樓,擺在過道上。
“黃老頭,能喝酒不,今晚我做了兩個菜,一個回鍋肉,一個油酥花生,要不要來喝兩杯。”
黃老頭走到門口,看了眼,漫不經心的說:“我的故事都跟你說了,你的事一句都不談,拿什麼下酒啊?”
“來嘛,邊喝邊聊,在這裏也隻有你還算能說上兩句話。吹牛總行嘛,再說了,話都是你自己的說的,我又沒有強迫你說。。”
“哼!還不是你小子套我的話,狗日的!軍統的人就沒一個好人!”
“哎呀,罵也罵了,說也說了。快出來,不然等會肉冷了就不好吃了。你看我又是下廚,又是置酒,算是給你賠罪了,這總該行了嘛。”
黃老頭在他千般萬般的道歉後,才施施然的走出來,“嗯,不錯,比上次的手藝要好點了。”
“好點?你曉不曉得,這次的調料是專門讓人從成都帶過來的,沒得郫縣豆瓣,這個味道永遠不正宗。”
“你小子怎麼不去當廚子,開個館子,我保證每次都去光顧。”
“算了吧你,那些屁話少說點,沒得一點意思。”
兩人碰杯之後,陳伯康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個人影跑過來,等跑近了一看,是小蘿卜頭。
“不去睡覺,跑過來幹啥?”小孩沒有回答他,隻是貼著黃老頭,緊緊的靠著,眼睛一直盯著碗裏的肉。
“來,把碗端過去吃,不要打攪我們說話。”小蘿卜頭一聽笑著去端碗。
“哎,把花生米放下,不然就沒得下酒的了。”看著小孩端著碗一個牢房,一個牢房的跑,陳伯康忍不住苦笑說,“這周的肉又報廢了,盡拿我的肉做人情。”
“你有多少肉能拿去做人情的。”
“你——”陳伯康很反感老頭這樣說話,不知道是不是被關押久了都這樣,所有的犯人也都是這個德行。
“好了,不說了,喝酒。”黃老頭知道他不高興。通過這些天講述自己的事,發現這小子確實不喜歡爭執,更不願介入黨派之爭。這反而激起了他的興致,想通過交談,了解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黃老頭,你就真不想出去?”
“想啊,可總得名言正順吧。”
“嘁,又做夢了,就你那德行,還想著名言正順?不低頭還想得好處,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那就不出去。”
“算了,不想跟你說這些了,傷心,傷感情。說不定弄到最後,還把自己給套進去了,陪著你傷心,那才倒黴了。”
“咦,你這臭小子,陪我傷心又怎麼了,不知道古訓尊老愛幼嗎!”
“當然知道,可那是你自找的,又不是別人招惹你,再說,你跟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為啥要陪你一起傷心。我又不是吃飽了撐得沒事幹,還不如回裏麵睡覺來的安逸。”
“你——你這個混小子,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見識。”黃老頭被打敗了,還不死心,“小子,你結婚了嗎?”
“結婚?難道你不知道軍統的紀律了嗎,那可是要被判刑的。”
“哦對,我倒是忘記了,這是戴笠定下的規矩。那你有喜歡的女人嗎?”正在夾花生米的黃老頭沒聽到他答複,抬眼看去,發現他端著酒杯發呆,一愣,又一笑的將花生米放進嘴中。
“是你同學?”陳伯康在搖頭。
“是青梅竹馬?”搖頭。
“是父母定的親?”還是搖頭。
“那你倒是說句話啊,是個什麼女人,看你發神的樣子,她一定長得很漂亮。”
“是很漂亮,也是我的敵人。”
“喲,看不出來,你還會中美人計啊!是日本人,還是汪精衛的人?”仍然繼續在搖頭。
黃老頭見他搖頭,心中一凜,嚴肅地看著他,“就因為這個,把你關進來了?”
“不知道。”
“怎麼可能!戴笠這個人我還是知道的,絕不會隨便亂抓人的。沒有一點證據,絕不會抓你這樣的手下。”
“我說了,不知道。”
“不知道?”黃老頭見他一直就這三個字,心中很懷疑,“不會是你跟那個女人有那什麼吧?”
“別問了”,陳伯康煩惱的一口喝幹了酒,悶著頭又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黃老頭又問:“你愛她嗎?”見他沉默著,過了好一會才點頭肯定,仍就是不說話,又低聲說:“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癡情男兒。隻是讓我沒想到的是,你一個軍統特務,居然會愛上一個女共產黨員,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啊,看來戴笠把你關起來不是沒有原因的。”
“那又怎麼樣,總不能因為你們之間有矛盾,有仇恨就要讓我來承擔責任吧。”
“嗯,說的是,可是,就像你說我一樣,你總得有個選擇吧。”
“老頭,對我來說大不了一死。我一個不知道都死了多少次的人了,還會怕死嗎?”
“嗯,有脾氣!有魄力!不愧是以死明誌啊!也許我還可以幫你一把,不知你願不願意接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