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洛陽宮殿化為烽(2 / 3)

一人嬌聲呼道:“不可!”

一輪明月驟然閃現,懸在了崇軒身前。

柏雍心神忽地一蕩,恍惚之間,就見沈清悒飄身而下,一劍向他刺了過來。

柏雍嘴角凝起一絲冷笑——丹真果然忍不住出手!

這樣的攝心術已無法再讓柏雍心靈動搖,他左手牽,右手引,融合得絲絲入扣的劍心訣與風月之劍立即化成一道森寒的光流,向幻化為沈青悒的丹真轟卷而去!

這一招,的確是天下無敵的劍法,不但殺得了崇軒,而且一定能殺得了丹真。這一點,柏雍有著十足的信心!

但猝然隻聞一聲怒喝,舞陽劍寒光陡盛,迅捷無倫地跳了起來,向崇軒刺去。

柏雍大驚,他的牽引之術本就需要三股力道相合相符,同心協力才行。但此刻的郭敖竟然忘記了先攻丹真的約定,劍心訣強行脫離控製,獨戰崇軒!

登時一道淩厲的反噬之力強攻心頭,柏雍如受重擊,不由嘔出了一口鮮血。

丹真手中的這團明光,正是天羅十寶中的波若鏡,善能製禦心神的波若鏡!在丹真修習的光明成就法的驅使下,波若鏡雖不足以控製郭敖這樣的高手,但足以幹擾他的心神瞬息!

郭敖心神被波羅鏡擾亂,投身獨鬥崇軒,三人合擊之勢瞬間已破!柏雍心底湧起一陣歎息,看來苦戰已是免不了了,事情緊急,已容不得他多想,隻得全力運轉牽引之術,帶著楊逸之的風月之劍,向那團明光灼去。

明鏡之後,是一張似笑非笑的臉。那輪明鏡之後的臉向他看了一眼,忽然歎了口氣。明鏡倏然大放光明,一道冷電皎若月色,向柏雍疾飆而至!

柏雍隻覺一股莫名的狂怒從心底升起,仿佛明鏡對麵,就是自己生生世世的仇敵!

盛怒中,柏雍隻覺全身的真氣都仿佛在一瞬間受到了巨大的牽引,向那明鏡宣泄而出!

他望著明鏡中的笑臉,全身骨骼都禁不住咯咯作響。仿佛食皮寢肉,不足以化解他的狂怒,夙世輪回,不足以消弭他的深仇。

這種仇恨,他一生中從未有過,也絕不該有!

柏雍猛然驚覺,奮起全部的勁力,想要將真氣收回,但卻已經來不及了。

這全力的一擊化為無邊金色波浪,向鏡中卷湧而去!

就在這一瞬間,他眼前出現了一道光。

這道光初看不是很強,但瞬間已經破碎了虛空,直插入他的金波之中。

柏雍知道不妙,正要側身讓開,但那道劍光來得太快太狠,他的身形才動,就覺一股深重的疼痛自骨髓中裂出,迅速爬滿了全身。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出,飛跌而出。

楊逸之驚呼道:“小心!”他急忙收手,卻已來不及,擊傷柏雍的,正是他所發出的風月之劍!

這枚邪異的鏡子,竟將同時勾動兩人的全力一擊,又將這兩股足以毀滅天地的力量牽引開去,化為互相殘殺!

楊逸之怒不可遏,但他已完全沒有了再出一招的力氣。

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輕柔道:“你修煉的武功奇特,隻能出一劍,卻可惜了波若鏡。”

那麵明鏡上發出了一聲龍吟似的裂響,忽然碎成了千片萬片。

丹真一襲白衣,站在鏡後,眼中有些惋惜:“你們一定還不明白,為什麼你們絕高的武功,會被這一麵鏡子牽引?”

楊逸之和柏雍看著對方,默然不答。

為什麼?為什麼這兩個初次謀麵的人,會瞬間湧起如此大的恨意?為什麼,那驚天動地的兩招,會突然不由自主地被牽引到一起?

丹真淡淡笑了,她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際:“隻因為,你們修習的都是梵天寶卷,而在一個世界上,隻能有一位梵天寶卷的修習者,因此你們注定了要彼此殘殺,方死方休!”

柏雍和楊逸之都有些愕然——梵天寶卷?

丹真微微冷笑:“梵天寶卷本有正副二卷,你們各執其一,都從中領悟了無上的武功。然而,就連你們也不知道,梵天寶卷並不僅僅是一部武功秘笈,還蘊含了巨大的秘密,這個秘密注定了,在你們之中隻能有一個人能存活,你們即便今天不死,日後也會繼續對決下去,這是你們的宿命!”

她遙望遠天的皓月,似乎也在為這宿命而悲哀:“更何況,梵天寶卷之間的對決,力量連天地都能崩崔,極有可能引起莫大的災難,讓整個世界變得不再安寧。因此,我曾盡了一切力量,阻止你們相見,然而這一天還是來到了,因為——”她的聲音無比堅決:“我寧願違抗神的旨意,也不能讓任何人傷害他!”她猝然住口,目光卻投向崇軒,月色下,她縹緲的白衣也顯得有些淒清。

柏雍看著她,眼中漸漸透出憐憫。

梵天寶卷的擁有者注定了將要對決。傳說那一天到來之時,天地變易,星河崩崔,大地都將變為赤紅。她看到了這個未來,因此尋找到波羅鏡,讓他們的對決發生在鏡中——一個虛幻的世界,並以它徹底破碎為代價,換來俗世暫時的安寧。

但這一切,並不是她出手的真正原因,真正的原因隻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崇軒,在他們三人的合擊之下,施展出血鷹衣。

血鷹一旦出世,施用者必定筋骨俱碎,永遠失去武功。

而失去武功對於崇軒而言,也等於失去了實現信念的機會。

於是,她寧願破碎波羅鏡,寧願中斷自己尋覓的緣,也寧願接受神的懲罰。

柏雍和楊逸之默然不語。這個永遠流浪人間,尋覓不可知的“緣”的白衣空行母,曾幾何時,她自己也化為了緣的一部分,受著命運永恒的捉弄與折磨。

柏雍捂住鮮血不斷奔湧的傷口,嘴角又浮起了那熟悉的笑意。

血影四亂!

繡金紅袍宛如魔鬼的羽翼,覆蓋了整個夜空。劍光錯動,舞陽劍頃刻間劃出了十餘招!

波羅鏡引導的,是梵天寶卷之間的對決,是以對郭敖無效!

每出一劍,郭敖瞳孔中的赤紅就濃一分,因為他的劍並不隻是對著崇軒,所有近他身邊八尺內的人,不管是天羅教華音閣還是正道,全都被他一劍穿心,鮮血吸噬到劍身上,化作獰厲的劍氣,增長著他霸絕天下的殺意!

殺意已幾乎成型,與那道紅霧糾纏在一起,宛如神魔的羽翼,在郭敖身周狂舞。他的每一劍出,都仿佛伴隨著冤魂的嘶嘯與怨怒,殺生奪魂。

每一劍都是一道傷。

劍心訣與飛血劍法在他手下完美地統合在一起,他的劍術已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在這等魔劍的催逼下,崇軒再也無法保留什麼。

他的身形閃電般在劍光中穿梭著,甚至無法反擊!

點點血霧散開,就宛如盛開在暗夜裏的妖蓮,卻預示著生命的凋謝。

郭敖大笑:“崇軒,我知道你始終留著最後一手,但在我的劍下,你還能施展出來麼?”

他狂笑,劍卻出得更快:“我讓你作繭自縛,至死都施展不出這一招來!”

崇軒冷笑道:“你以為我真的施展不出來?”

他飛舞的身子倏然停住,手指急速在舞陽劍上一彈,豐沛的勁力運處,郭敖的長劍不由得微微一窒。便趁此片刻的空裕,崇軒身形衝天而起!

嘹亮的鷹唳聲貫穿了整個蒼穹,隨著崇軒的身形越攀越高,唳聲也越轉清厲,到後來幾乎鋪天蓋地,鎮海陵嶽!

崇軒身前的衣襟忽地全部爆開,一團濃重的血紅奔湧而出,結成一隻血紅的鷹狀,合著他傲視天下的英姿,向郭敖猛衝下來!

但崇軒的臉上卻透出濃重的悲涼。

這一招,本是禁忌,不應該出現於世間。

盡管它堪稱天下無敵。

郭敖臉上湧起了一陣慌亂,他清楚地感受到那團血紅所產生的威壓!

那是席卷一切的,踐踏撕碎一切的威壓!更邪異的是,血紅之中隱藏滾動著極強烈的噬血氣息,隱隱牽動著郭敖的心神,讓他不由自主地聳身上去,去跟那血紅合為一體。

那飛揚的血鷹,不是索魂的惡魔,而仿佛是救贖的神明。

郭敖臉色慘變,顯然他感到了這一招的可怕!他揚起了舞陽劍,劍光衝天,卻被那團血紅映得那麼慘淡。

暴猛的血色氣旋轟然怒起,淩空閃爍,閣前劇鬥所釋放的血氣盡數被它吸攝幹淨,膨脹無比巨大的龍卷,幾乎將整個月色全都遮住,奔發出雪山洪崩一般的巨聲,就要向郭敖淩空卷來!

丹真臉色猝變,厲聲道:“不!”她上前一步,單薄的身影宛如一朵白色的幽蓮,靜靜的開在夜色中,要將滿空的血影擋住。

一個同樣的聲音自郭敖身邊響起,李清愁也猛地衝了上來,護住郭敖,大叫道:“不!不要殺他!”

崇軒一怔,全力撤手!

一聲哀厲的嘶鳴傳來,血鷹還未成型,就已消失在月色之中。赤龍一般的血芒也在郭敖的舞陽劍尖堪堪凝住。

丹真緊緊握住崇軒的衣袖,臉上一片驚恐。

崇軒對她一笑,似乎是要告訴她,不必擔心,然而胸口血氣卻一陣狂湧,突一低頭,鮮血嘔出,沾染在他有些蒼白的下顎上。

千鈞一發之際,他強行將即將出世的血鷹收回,血氣反噬之強,無異於一位絕頂高手臨身搏擊,即使他的血魔搜魂術已練到隨心所欲的地步,一時卻也絕難承受。

丹真扶住他,默默不語。

李清愁一麵擋在郭敖身前,一麵扭頭回望著郭敖浴血的臉,叫道:“我一直相信,這不是真正的郭敖,我一定能醫好他的!”

郭敖慘笑:“你醫好我?我沒有病!”

他眼中閃過一陣狂烈,嘶聲道:“我就是我,我沒有病!”

李清愁哀傷地看著他,輕輕道:“那你還能記起來,什麼是朋友麼?”

郭敖身子震了震,他仿佛突然陷入了極大的困惑,甚至顧不上再揮舞他的劍。

李清愁望向崇軒,哀懇道:“不要殺他,給我一刻鍾的時間……隻要那個人到了,我就一定能治好他!”

崇軒抬手拭去血痕,緩緩點了點頭。

郭敖仰天狂笑,道:“治好我?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本領?”

李清愁不答,隻是憂急的望著山下。看來,他真的是在等人。

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本領?眾人心中充滿了和郭敖一樣的疑惑。

郭敖一陣大笑,他臉上的狂亂中也透出些許悲哀:“沒用的,你的情蠱治不好我,你的友情也治不好我!”

燈火煌煌,山下人影微動,李清愁麵上一喜,終於長長鬆了口氣,微笑道:“那親情呢?你的母親呢?”

突然,一個驚喜的,忐忑的,慌亂的,卻又帶點慈和的聲音傳了過來:“世寧,真的是你麼?”

郭敖一聞見這個聲音,如受雷轟電掣,身子突然僵硬,似是想要轉過身來看一眼,但卻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

殘殺著的武林群豪,虎視眈眈的崇軒丹真,傷重待救的戰友同盟,全都不再重要。漫天夜風忽然散去,一切有聲的全歸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