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灤陽消夏錄(3)(2 / 3)

胡維華

康熙中,獻縣胡維華以燒香聚眾謀不軌。所居由大城、文安一路行,去京師三百餘裏。由青縣、靜海一路行,去天津二百餘裏。維華謀分兵為二,其一出不意,並程抵京師;其一據天津,掠海舟。利則天津之兵亦北趨,不利則遁往天津,登舟泛海去。方部署偽官,事已泄。官軍擒捕,圍而火攻之,齠齔不遺。初,維華之父雄於資,喜周窮乏,亦未為大惡。

鄰村老儒張月坪,有女豔麗,殆稱國色。見而心醉。然月坪端方迂執,無與人為妾理。乃延之教讀。月坪父母柩在遼東,不得返,恒戚戚。偶言及,即捐金使扶歸,且贈以葬地。月坪田內有橫屍,其仇也。官以謀殺勘,又為百計申辨得釋。一日,月坪妻攜女歸寧,三子並幼,月坪歸家守門戶,約數日返。乃陰使其黨,夜鍵戶而焚其廬,父子四人並燼。陽為驚悼,代營喪葬,且時周其妻女,竟依以為命。或有欲聘女者,妻必與謀,輒陰阻,使不就。久之,漸露求女為妾意。妻感其惠,欲許之。女初不願。夜夢其父曰:“汝不往,吾終不暢吾誌也。”女乃受命。歲餘,生維華,女旋病卒。維華竟覆其宗。

慧女複仇

又去餘家三四十裏,有淩虐其仆夫婦死而納其女者。女故慧黠,經營其飲食服用,事事當意。又凡可博其歡者,冶蕩狎媟,無所不至。皆竊議忘其仇。蠱惑既深,惟其言是聽。女始則導之奢華,破其產十之七八。又讒間其骨肉,使門以內如寇仇。繼乃時說《水滸傳》宋江、柴進等事,稱為英雄,慫恿之交通盜賊。卒以殺人抵法。抵法之日,女不哭其夫,而陰攜卮酒,酬其父母墓曰:“父母恒夢中魘我,意恨恨似欲擊我。今知之否耶?”人始知其蓄誌報複。曰:“此女所為,非惟人不測,鬼亦不測也,機深哉!”然而不以陰險論,《春秋》原心,本不共戴天者也。

鬼牒

餘在烏魯木齊,軍吏具文牒數十紙,捧墨筆請判,曰:“凡客死於此者,其棺歸籍,例給牒,否則魂不得入關。”以行於冥司,故不用朱判,其印亦

以墨。視其文,鄙誕殊甚。曰:“為給照事:照得某處某人,年若幹歲,以某年某月某日在本處病故。今親屬搬柩歸籍,合行給照。為此牌仰沿路把守關隘鬼卒,即將該魂驗實放行,毋得勒索留滯,致幹未便。”餘曰:“此胥役托詞取錢耳。”啟將軍除其例。旬日後,或告城西墟墓中鬼哭,無牒不能歸故也。餘斥其妄。又旬日,或告鬼哭已近城。斥之如故。越旬日,餘所居牆外(需鬼)(需鬼)有聲(《說文》曰:“(需鬼),鬼聲”)。餘尚以為胥吏所偽。越數日,聲至窗外。時月明如晝,自起尋視,實無一人。同事觀禦史成曰:“公所持理正,雖將軍不能奪也。然鬼哭實共聞,不得照者,實亦怨公。盍試一給之,姑間執讒慝之口。倘鬼哭如故,則公益有詞矣。”勉從其議。是夜寂然。又軍吏宋吉祿在印房,忽眩仆。久而蘇,雲見其母至。俄台軍以官牒呈,啟視,則哈密報吉祿之母來視子,卒於途也。

天下事何所不有,儒生論其常耳。餘嚐作烏魯木齊雜詩一百六十首,中一首雲:“白草颼颼接冷雲,關山疆界是誰分?幽魂來往隨官牒,原鬼昌黎竟不聞。”即此二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