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戈壁蠍虎(2)(1 / 3)

郭六,淮鎮農家婦,不知其夫氏郭父氏郭也,相傳呼為郭六雲爾。雍正甲辰、乙巳間,歲大饑。其夫度不得活,出而乞食於四方,瀕行,對之稽顙曰:“父母皆老病,吾以累汝矣。”婦故有姿,裏少年瞰其乏食,以金錢挑之,皆不應,惟以女工養翁姑。既而必不能贍,則集鄰裏叩首曰:“我夫以父母托我,今力竭矣,不別作計,當俱死。鄰裏能助我,則乞助我;不能助我,則我且賣花,毋笑我。”(裏語以婦女倚門為賣花)鄰裏趑趄囁嚅,徐散去。乃慟哭白翁姑,公然與諸蕩子遊。陰蓄夜合之資,又置一女子,然防閑甚嚴,不使外人覿其麵。或曰,是將邀重價,亦不辯也。越三載餘,其夫歸,寒溫甫畢,即與見翁姑,曰:“父母並在,今還汝。”又引所置女見其夫曰:“我身已汙,不能忍恥再對汝。已為汝別娶一婦,今亦付汝。”夫駭愕未答,則曰:“且為汝辦餐。”已往廚下自剄矣。縣令來驗,目炯炯不暝。縣令判葬於祖塋,而不袝夫墓,曰:“不袝墓,宜絕於夫也;葬於祖塋,明其未絕於翁姑也。”目仍不瞑。其翁姑哀號曰:“是本貞婦,以我二人故至此也。子不能養父母,反絕代養父母者耶?況身為男子不能養,避而委一少婦,途人知其心矣,是誰之過而絕之耶?此我家事,官不必與聞也。”語訖而目瞑。時邑人議論頗不一。

先祖寵予公曰:“節孝並重也,節孝不能兩全也。此一事非聖賢不能斷,吾不敢置一詞也。”

有憾於君

禦史某之伏法也,有問官白晝假寐,恍惚見之,驚問曰:“君有冤耶?”曰:“言官受賂鬻章奏,於法當誅,吾何冤?”曰:“不冤,何為來見我?”曰:“有憾於君。”曰:“問官七八人,舊交如我者亦兩三人,何獨憾我?”曰:“我與君有宿隙,不過進取相軋耳,非不共戴天者也。我對簿時,君雖引嫌不問,而陽陽有德色;我獄成時,君雖虛詞慰藉,而隱隱含輕薄。是他人據法置我死,而君以修怨快我死也。患難之際,此最傷人心,吾安得不憾!”問官惶恐愧謝曰:“然則君將報我乎?”曰:“我死於法,安得報君。君居心如是,自非載福之道,亦無庸我報。特意有不平,使君知之耳。”語訖,若睡若醒,開目己失所在,案上殘茗尚微溫。後所親見其惘惘如失,陰叩之,乃具道始末,喟然曰:“幸哉我未下石也,其飲恨猶如是。曾子曰:‘哀矜勿喜。’不其然乎!”所親為人述之,亦喟然曰:“一有私心,雖當其罪,猶不服,況不當其罪乎!”

宋小岩

程編修魚門曰:“怨毒之於人甚矣哉!宋小岩將歿,以片劄寄其友曰:‘白骨可成塵,遊魂終不散;黃泉業鏡台,待汝來相見。’餘親見之。其友將歿,以手拊床曰:‘宋公且坐。’餘亦親見之。”

溫雅小童

相傳某公奉使歸,駐節館舍。時庭菊盛開,徘徊花下。見小童隱映疏竹間,年可十四五,端麗溫雅如靚妝女子。問知為居停主人子。呼與語,甚慧黠,取一扇贈之。流目以盼,意似相就。某公亦愛其秀穎,與流連軟語。適左右皆不在,童即跪引其裾曰:“公如不棄,即不敢欺公:父陷冤獄,得公一語可活。公肯援手,當不惜此身。”方探袖出訟牒,忽暴風衝擊,窗扉六扇皆洞開,幾為騶從所窺。心知有異,急揮之去,曰:“俟夕徐議。”即草草命駕行。後廉知為土豪殺人,獄急不得解,賂胥吏引某公館其家,陰市孌童,偽為其子,又賂左右,得至前為秦弱蘭之計。不虞冤魂之示變也。裘文達公嚐曰:“此公偶爾多事,幾為所中。士大夫一言一動,不可不慎。使爾時麵如包孝肅,亦何隙可乘。”

烈女有靈

明祟禎末,孟村有巨盜肆掠,見一女有色,並其父母縶之。女不受汙,則縛其父母加炮烙。父母並呼號慘切,命女從賊。女請縱父母去,乃肯從。賊知其紿己,必先使受汙而後釋。女遂奮擲批賊頰,與父母俱死,棄屍於野。後賊與官兵格鬥,馬至屍側,辟易不肯前,遂陷淖就擒。女亦有靈矣,惜其名氏不可考。論是事者,或謂女子在室,從父母之命者也。父母命之從賊矣,成一己之名,坐視父母之慘酷,女似過忍。或謂命有治亂,從賊不可與許嫁比。父母命為娼,亦為娼乎?女似無罪。先姚安公曰:“此事與郭六正相反,均有理可執,而於心終不敢確信。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