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書紅柬
張完質舍人,僦居一宅,或言有狐。移入之次日,書室筆硯皆開動,又失紅柬一方。紛紜詢問間,忽一錢錚然落幾上,若償紅柬之值也。俄喧言所失紅柬,粘宅後空屋。完質往視,則楷書“內室止步”四字,亦頗端正。完質曰:“此狐狡獪。”恐其將來惡作劇,乃遷去。聞此宅在保安寺街,疑即翁覃溪宅也。
待人以理之狐
李又聃先生言:東光某氏宅有狐,一日,忽擲磚瓦,傷盆盎。某氏詈之。夜間人叩窗語曰:“君睡否?我有一言:鄰裏鄉黨,比戶而居,小兒女或相觸犯,事理之常,可恕則恕之,必不可恕,告其父兄,自當處置,遽加以惡聲,於理毋乃不可。且我輩出入無形,往來不測,皆君聞見所不及,提防所不到。而君攘臂與為難,庸有幸乎?於勢亦必不敵,幸熟計之。”某氏披衣起謝,自是遂相安。會親串中有以僮仆微釁,釀為爭鬥,幾成大獄者,又聃先生歎曰:“殊令人憶某氏狐。”
車輪巨蝠
北河總督署,有樓五楹,為蝙蝠所據多年矣。大小不知凡幾萬,一白者巨如車輪,乃其魁也,能為變怪。曆任總督,皆扃鑰弗居。福建李公清時,延正一真人劾治,果皆徙去。不久,李公卒,蝙蝠複歸。於是無敢問之者。
餘謂湯文正公驅五通神,除民害也。蝙蝠自處一樓,與人無患,李公此舉,誠為可己而不己。至於猝捐館舍,則適值其時,不得謂蝙蝠為祟。修短有數,豈妖魅能操其權乎!
老仆說鬼
餘七八歲時,見奴子趙平自負其膽,老仆施祥搖手曰:“爾勿持膽,吾己以持膽敗矣。吾少年氣最盛,聞某家凶宅無人敢居,徑攜襆被臥其內。夜將半,剨然有聲,承塵中裂,忽墮下一人臂,跳擲不已;俄又墮一臂,又墮兩足,又墮其身,最後乃墮其首,並滿屋迸躍如猿猱。吾錯愕不知所為,俄已合為一人,刀痕杖跡,腥血淋漓,舉手直來搦吾頸。幸夏夜納涼,掛窗未闔,急自窗躍出,狂奔而免。自是心膽並碎,至今猶不敢獨宿也。汝恃膽不已,無乃不免如我乎!”平意不謂然,曰:“丈原大誤,何不先捉一段,使不能湊合成形?”後夜飲醉歸,果為群鬼所遮,掖入糞坑中,幾於滅頂。
冥司之法
同年鍾上庭言:官寧德日,有幕友病亟。方服藥,恍惚見二鬼曰:“冥司有某獄,待君往質。藥可勿服也。”幕友言:“此獄已五十餘年,今何尚未了?”鬼曰:“冥司法至嚴,而用法至慎。但涉疑似,明知其事,證人不具,終不為獄成。故恒待至數十年。”問:“如是不稽延拖累乎?”曰:“此亦千萬之一,不恒有也。”是夕果卒,然則果報有時不驗,或緣此歟?又小說所載,多有生魂赴鞫者,或宜遲宜速,各因其輕重緩急歟?要之早晚雖殊,神理終不憒憒,則鑿然可信也。
狐神
田氏媼詭言其家事狐神,婦女多焚香問休咎,頗獲利。俄而群狐大集,需索酒食,罄所獲不足供。乃被擊破甕盎,燒損衣物,哀乞不能遣,怖而他投。瀕行時,聞屋上大笑曰:“爾還敢假名斂財否?”自是遂寂,亦遂不徙。然並其先有之資,耗大半矣。此餘幼時聞先太夫人說。又有道士稱奉王靈官,擲錢卜事,時有驗,祈禱亦盛。偶惡少數輩,挾妓入廟,為所阻。乃陰從伶人假靈官鬼卒衣冠,乘其夜醮,突自屋脊躍下,據坐訶責其惑眾,命鬼卒縛之,持鐵蒺藜拷問。道士惶怖伏罪,具陳虛誑取錢狀。乃哄堂一笑,脫衣冠高唱而出。
次日,覓道士,則已竄矣。此雍正甲寅七月事。餘隨姚安公宿沙河橋,聞逆旅主人說。
鄞縣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