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醫者某生(3)(2 / 3)

蓋舊滄州南一學究與狐友,師退因介學究與相見,軀幹短小,貌如五六十人,衣冠不古不時,乃類道士;拜揖亦安詳謙謹。寒溫畢,問枉顧意。師退曰:“世與貴族相接者,傳聞異詞,其間頗有所未明。聞君豁達不自諱,故請祛所惑。”狐笑曰:“天生萬品,各命以名。狐名狐,正如人名人耳。呼狐為狐,正如呼人為人耳。何諱之有?至我輩之中,好醜不一,亦如人類之內,良莠不齊。人不諱人之惡,狐何必諱狐之惡乎?第言無隱。”師退問:“狐有別乎?”曰:“凡狐皆可以修道,而最靈者曰肶狐。此如農家讀書者少,儒家讀書者多也。”問:“肶狐生而皆靈乎?”曰:“此係乎其種類。未成道者所生,則為常狐;已成道者所生,則自能變化也。”問:“既成道矣,自必駐顏。而小說載狐亦有翁媼,何也?”曰:“所謂成道,成人道也。其飲食男女,生老病死,亦與人同。若夫飛升霞舉,又自一事。此如千百人中,有一二人求仕宦。其煉形服氣者,如積學以成名;其媚感采補者,如捷徑以求售。然遊仙島、登天曹者,必煉形服氣乃能;其媚惑采補,傷害或多,往往幹天律也。”問:“禁令賞罰,孰司之乎?”曰:“小賞罰統於其長,大賞罰則地界鬼神鑒察之。苟無禁令,則來往無形,出入無跡,何事不可為乎!”問:“媚惑采補,既非正道,何不列諸禁令,必俟傷人乃治乎?”曰:“此譬諸巧誘人財,使人喜助,王法無禁也。至奪財殺人,斯論抵耳。《列仙傳》載酒家嫗,何嚐幹冥誅乎!”問:“聞狐為人生子,不聞人為狐生子,何也?”微哂曰:“此不足論。蓋有所取無所與耳。”問:“支機別贈,不憚牽牛妒乎?”又哂曰:“公太放言,殊未知其審。凡女則如季姬鄫子之故事,可自擇配。婦則既有定偶,弗敢逾防。若夫贈芍采蘭,偶然越禮,人情物理,大抵不殊,固可比例而知耳。”問:“或居人家,或居曠野,何也?”曰:“未成道者未離乎獸,利於遠人,非山林弗便也。已成道者事事與人同,利於近人,非城市弗便也。其道行高者,則城市山林皆可居。如大富大貴家,其力百物皆可致,住荒村僻壤與通都大邑一也。”

師退與縱談,其大旨惟勸人學道,曰:“吾曹辛苦一二百年,始化人身。公等現是人身,功夫已抵大半,而悠悠忽忽,與草木同朽,殊可惜也。”師退腹笥三藏,引與談禪。則謝曰:“佛家地位絕高,然或修持未到,一入輪回,便迷卻本來麵目。不如且求不死,為有把握。吾亦屢逢善知識,不敢見異而遷也。”

師退臨別曰:“今日相逢,亦是天幸,君有一言贈我乎?”躊躇良久,曰:“三代以下恐不好名,此為下等人言。自古聖賢,卻是心平氣和,無一毫做作。洛、閩諸儒,撐眉努目,便生出如許葛藤。先生其念之。”師退憮然自失。蓋師退崖岸太峻,時或過當雲。

鬼狐之見

裘文達公言:嚐聞諸石東村曰:有驍騎校,頗讀書,喜談文義。一夜寓直宣武門城上,乘涼散步。至麗譙之東,見二人倚堞相對語。心知為狐鬼,屏息伺之。其一舉手北指曰:“此故明首善書院,今為西洋天主堂矣。其推步星象,製作器物,實巧不可階。其教則變換佛經,而附會以儒理。吾曩往竊聽。每談至無歸宿處,輒以天主解結,故迄不能行。然觀其作事,心計亦殊黠。”其一曰:“君謂其黠,我則怪其太癡。彼奉其國王之命,航海而來,不過欲化中國為彼教。揆度事勢,寧有是理!而自利瑪竇以後,源源續至,不償其所願終不止,不亦顛歟?”其一又曰:“豈但此輩癡,即彼建首善書院者亦複大癡。奸璫柄國,方陰伺君子之隙,肆其詆排。而群聚清談,反予以鉤黨之題目,一網打盡,亦複何尤!且三千弟子,惟孔子則可,孟子揣不及孔子,所與講肄者公孫醜、萬章等數人而已。洛閩諸儒,無孔子之道德,而亦招聚生徒,盈千累百,梟鸞並集,門戶交爭,遂釀為朋黨,而國隨以亡。東林諸儒,不鑒覆轍,又鶩虛名而受實禍。今憑吊遺蹤,能無責備於賢者哉!”方相對歎息,忽回顧見人,翳然而滅。

東村曰:“天下趨之若鶩,而世外之狐鬼,乃竊竊不滿也。人誤耶?狐鬼誤耶?”

馮大邦

王西園先生守河間時,人言獻縣八裏莊河夜行者多遇鬼,惟縣役馮大邦過,則鬼不敢出。有遇鬼者,或詐稱馮姓名,鬼亦卻避。先生聞之曰:“一縣役能使鬼畏,此必有故矣。”密訪將懲之,或為解曰:“本無是事,百性造言耳。”先生曰:“縣役非一,而獨為馮大邦造言,此亦必有故矣。”仍檄拘之,大邦懼而亡去。此庚午、辛未間事,先生去郡後數載,大邦尚未歸。今不知如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