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槐西雜誌(1)(2 / 3)

石中物象,往往有之。薑紹書《韻石軒筆記》言見一石子,太極圖相似。猶紋理旋螺,偶分黑白也。顏介子嚐見一英德硯山,上有白脈,作“山高月小”四字,炳然分明;其脈直透石背,尚依稀似字之反麵,但模糊散漫,不具點畫波磔耳。諦視,非嵌非雕,亦非漬染,真天成也。不更異哉。

夫山與地俱有,石與山俱有,豈開辟以來,即預知有程邈隸書歟?即預知有東坡《赤壁賦》歟?即曰山孕此石,在宋以後。又誰使仿此字,誰使題此語歟?然則天工之巧,無所不有,精華蟠結,自成文章,非常理所可測矣。世傳河圖洛書,出於北宋,唐以前所未見也。河圖作黑白圈五十五,洛書作黑白圈四十五。考孔安國《論語注》,稱河圖即八卦(孔安國《論語注》今已不傳,此條乃何晏《論語解集》所引)。是孔氏之門,本無此五十五點之圖矣,陳摶何自而得之?至洛書既謂之書,當有文字,乃亦四十五圈,與河圖相同,是宜稱洛圖不得稱書。係詞又何以別之曰書乎?劉向、劉歆、班固並稱洛書有文,孔穎達《尚書正義》並詳載其字數(《洪範》初一曰五行一章疏曰,《五行誌》全載此一章,雲此六十五皆洛書本文。計天言簡要,必無次弟之數。初一曰等二十七字,是禹加之也;其敬用農用等一十八字,大劉及顧氏以龜背先有總三十八字,小劉以為敬用等皆禹所敘第,其龜文惟有二十字雲雲。雖所說字數不同,而足見由漢至唐,洛書無黑白點之偽圖也)。觀此硯山,知石紋成字,鑿然不誣,未可執盧辨晚出之說(明堂九室龜文,始見北齊盧辨《大戴禮注》。朱子以為鄭康成說,偶誤記也),遂以太乙九宮真為神禹所受也(今術家所用洛書,乃太乙行九宮法,出於《易緯·乾鑿度》,即《漢書·藝術誌》所謂太乙家,當時原不稱為洛書也)。

少婦之魂

表兄劉香畹言:昔宮閩中,聞有少婦素幽靜,歿葬山麓。每月明之夕,輒遙見其魂,反接縛樹上,漸近則無睹。莫喻其故也。餘曰:“此有所示也:人莫喻其受遣之故,而必使人見其受遣,示人所不知,免神知之也。”

童子受魅

陳太常楓厓言:一童子年十四五,每睡輒作呻吟聲,疑其病也。問之,雲無有。既而時作囈語,呼之不醒。其語頗了了,諦聽皆媟狎之詞,其呻吟亦受淫聲也。然問之終不言。知為魅,牒於社公。夜夢社公曰:“魅誠有之,非吾力所能製也。”乃牒於城隍。越一宿,城隍祠中泥塑控馬卒無故首自損,始悟社公所謂力不能製也。然一騶耳,未必城隍之所愛;即城隍之所愛,神正直而聰明,亦必不以所愛之故,曲法庇一騶。牒一陳而伏冥誅,城隍之心事昭然矣。彼社公者乃揣摩顧畏,隱忍而不敢言,其視城隍何如也!城隍之視此社公,又何如也!

夜遇狐女

趙太守書三言:有夜遇狐女者,近前挑之,忽不見。俄飛瓦擊落其帽。次日睡起,見窗紙細書一詩,曰:“深院滿枝花,隻應蝴蝶采;喓喓草下蟲,爾有蓬蒿在。”語殊輕薄,然風致楚楚,宜其不愛紈袴兒。

乩避客

田白岩言:嚐與諸友扶乩,其仙自稱真山民,宋末隱君子也(按:山民有詩集,今著錄《四庫全書》中)。倡和方洽,外報某客某客來,乩忽不動。他日複降,眾叩昨遽去之故。乩判曰:“此二君者,其一世故太深,酬酢太熟,相見必有諛詞數百句。雲水散人,拙於應付,不如避之為佳。其一心思太密,禮數太明,其與人語恒字字推敲,責備無己。閑雲野鶴,豈能耐此苛求,故逋逃尤恐不速耳。”後先姚安公聞之,曰:“此仙究狷介之士,器量未宏。”

杏花

從兄懋園言:乾隆丙辰鄉試,坐秋字號中。續一人入號,號軍問姓名藉貫,拱手致賀曰:“昨夢女子持杏花一枝插號舍上,告我曰:‘明日某縣某人至,為言杏花在此也。’君名姓籍貫適符,豈非佳兆哉!”其人愕然失色,竟不解考具,稱疾而出。鄉人有知其事者曰:“此生有小婢名杏花,逼亂之而終棄之,竟流落不知所終,意其齎恨以歿矣。”

滴血驗子

從孫樹森言:晉人有以資產托其弟而行商於外者,客中納婦,生一子。越十餘年,婦病卒,乃攜子歸。弟恐其索還資產也,誣其子抱養異姓,不得承父業。糾紛不決,竟鳴於官。官故憒憒,不牒其商所問真贗,而依古法滴血試;幸血相合,乃笞逐其弟。弟殊不信滴血事,自有一子,刺血驗之,果不合。遂執以上訴,謂縣令所斷不足據。鄉人惡其貪媢無人理,簽曰:“其婦夙與某私昵,子非其子,血宜不合。”眾口分明,具有征驗,卒證實奸狀。拘婦所歡鞫之,亦俯首引伏。弟愧不自容,竟出婦逐子,竄身逃去,資產反盡歸其兄。聞者快之。

按陳業滴血,見《汝南先賢傳》,則自漢已有此說。然餘聞諸老吏曰:“骨肉滴血必相合,論其常也。或冬月以器置冰雪上,凍使極冷;或夏日以鹽醋拭器,使有酸鹹之味:則所滴之血,入器即凝,雖至親亦不合。故滴血不足成信讞。”然此令不刺血,則商之弟不上訴,商之弟不上訴,則其婦之野合生子亦無從而敗。此殆若成使之,未可全咎此令之泥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