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西壁臥病詩(1)(3 / 3)

餘曰:“此義易明。銅山西崩,洛鍾東應,不以遠而阻也。琥珀拾芥不引針,磁石引針不拾芥,不以近而合也。一本者氣相屬,二本者氣不屬耳。觀此使人睦族之心,油然而生,追遠之心,亦油然而生。一身歧為四肢,四肢各歧為五指,是別為二十歧矣;然二十歧之痛癢,吾皆能覺,一身故也。莫昵近於妻妾,妻妾之痛癢,苟不自言,吾終不覺,則兩身而已矣。”

公心亦遠慮

宋子剛言:一老儒訓蒙鄉塾,塾側有積柴也,狐所居也。鄉人莫敢犯,而學徒頑劣,乃時穢汙之。

一日,老儒往會葬,約明日返。諸兒因累幾為台,塗朱墨演劇。老儒突返,各撻之流血,恨恨複去。眾以為諸兒大者十一二,小者七八歲耳,皆怪師太嚴。

次日,老儒返,雲昨實未歸。乃知狐報怨也。

有欲訟諸土神者,有議除積柴者,有欲往詬詈中。中一人曰:“諸兒實無禮,撻不為過,但太毒耳。吾聞勝妖當以德,以力相角,終無勝理。冤冤相報,吾慮禍不止此也。”眾乃已。此人可謂平心,亦可謂遠慮矣。

一身兩首鵝

雍正乙卯,佃戶張天錫家生一鵝,一身而兩首。或以為妖。沉丈豐功曰:“非妖也。人有孿生,卵亦有雙黃;雙黃者,雛必枳首。吾數見之矣。”與從侄虞惇偶話及此,虞惇曰:“凡鵝一雄一雌者,生十卵即得十雛。兩雄一雌者,十卵必毈一二,父氣雜也。一雄兩雌者,十卵亦必毈一二,父氣弱也。雞鶩則不妨,物各一性爾。”

餘因思鵝鴨皆不能自伏卵,人以雞代伏之。天地生物之初,羽族皆先以氣化,後以卵生,不待言矣(凡物皆先氣化而後形交,前人先有雞先有卵之爭,未之思也)。第不知最初卵生之時,上古之民淳淳悶悶,誰知以雞代伏也?雞不代伏,又何以傳種至今也。此真百思不得其故矣。

善誑者終遇誑

劉友韓侍禦言:向寓山東一友家,聞其鄰女為狐媚。女父跡知其穴,百計捕得一小狐,與約曰:“能舍我女,則舍爾子。”狐諾之。舍其子而狐仍至。詈其負約。則謝曰:“人之相誑者多矣。而責我輩乎!”女父恨甚,使女陽勸之飲,而陰置砒焉。狐中毒,變形踉蹌去。

越一夕,家中瓦礫交飛,窗扉震撼,群狐合噪來索命。女父厲聲道始末,聞似一老狐語曰:“悲哉!彼徒見人皆相誑,從而效尤。不知天道好還,善誑者終遇誑也。主人詞直,犯之不詳。汝曹隨我歸矣。”語訖寂然。此狐所見,過其子遠矣。

廉夫遇鬼

季廉夫言:泰興舊宅後,有樓五楹,人跡罕至。廉夫取其僻靜,恒獨宿其中。

一夕,甫啟戶,見板閣上有黑物,似人非人,鬖鬖長毳如蓑衣,撲滅其燈,長吼衝人去。

又在揚州宿舅氏家,朦朧中見紅衣女子推門入。心知鬼物,強起叱之。女子跪地,若有所陳,俄仍冉冉出門去。

次日,問主人,果有女縊此室,時為祟也。

蓋幽房曲室,多鬼魅所藏。黑物殆精怪之未成者,潛伏已久,是夕猝不及避耳。縊鬼長跪,或求解脫沉淪乎?廉夫壯年氣盛,故均不能近而去也。俚巫言,凡縊死者著紅衣,則其鬼出入房門,中霤神不禁。蓋女子不以紅衣斂,紅為陽色,猶似生魂故也。此語不知何本。然婦女信之甚深,故銜憤死者多紅衣就縊,以求為祟。此鬼紅衣,當亦由此雲。

樹之精

先兄晴湖言:滄州呂氏姑家(餘兩胞姑皆適呂氏,此不知為二姑家、五姑家也),門外有巨樹,形家言其不利。眾議伐之,尚未決。夜夢老人語曰:“鄰居二三百年,忍相戕乎?”醒而悟為樹之精,曰:“不速伐,且為妖矣。”議乃定。此樹如不自言,事尚未可知也。天下有先期防禍,彌縫周章,反以觸發禍機者,蓋往往如是矣(聞李太仆敬堂某科磨勘試卷,忽有舉人來投刺,敬堂拒未見。然私訝曰:“卷其有疵乎?”次日檢之,已勘過無簽;覆加詳核,竟得其謬,累停科。此舉人如不幹謁,已漏網矣)。

有鬼不昧本心

奴子王敬,王連升之子也。餘舊有質庫在崔莊,從官久,折閱都盡,群從鳩資複設之,召敬司夜焉。

一夕,自經於樓上,雖其母其弟莫測何故也。客作胡興文,居於樓側,其妻病劇。敬魂忽附之語,數其母弟之失,曰:“我自以博負死,奈何多索主人棺斂費,使我負心!此來明非我誌也。”或問:“爾怨索負者乎?”曰:“不怨也。使彼負我,我能無索乎?”又問:“然則怨誘博者乎?”曰:“亦不怨也。手本我手,我不博,彼能握我手博乎?我安意候代而已。”初附語時,人以為病者瞀亂耳;既而序述生平、寒溫故舊,語言宛然敬也。皆歎曰:“此鬼不昧本心,必不終淪於鬼趣。”

避居深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