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西壁臥病詩(4)(2 / 3)

人馬像壁畫

喀什噶爾山洞中,石壁劖平處有人馬像。回人相傳雲,是漢時畫也。頗知護惜,故歲久尚可辨。漢畫如武梁祠堂之類,僅見刻本,真跡則莫古於斯矣。後戍卒燃火禦寒,為煙氣所熏,遂模糊都盡。惜初出師時,無畫手橐筆摹留一紙也。

汝傳婦趙氏

次子汝傳婦趙氏,性至柔婉,事翁姑尤盡孝。馬夫人稱其工容言德皆全備,非偏愛之詞也。不幸早卒,年僅三十有三。餘至今悼之。後汝傳官湖北時,買一妾,體態容貌,與婦竟無毫發差,一見駭絕。署中及見其婦者,亦莫不駭絕,計其生時,婦尚未歿,何其相肖至此歟?又同歸一夫,尤可異也。然此妾入門數月,又複夭逝。造物又何必作此幻影,使一見再見乎?

縊鬼求字

桐城姚別峰,工吟詠,書仿趙吳興,神骨逼肖。嚐摹吳興體作偽跡,熏暗其紙,賞鑒家弗能辨也。與先外祖雪峰張公相善,往來恒主其家,動淹旬月。後聞其觀潮沒於水,外祖甚悼惜之餘幼時多見其筆跡,惜年幼不知留意,竟忘其名矣。舅祖紫衡張公(先祖母與先母為姑侄,凡祖母兄弟,惟雪峰公稱外祖,有服之親從其近也;餘則皆稱舅祖,統於尊也)嚐延之作書,居宅西小園中。

一夕月明,見窗上有女子影,出視則無。四望園內,似有翠裙紅袖,隱隱樹石花竹間。東就之則在西,南就之則在北,環走半夜,迄不能一睹,倦而憩息。聞窗外語曰:“君為書《金剛經》一部,則妾當相見拜謝。不過七千餘字,君肯見許耶?”別峰故好事,急問:“卿為誰?”寂不應矣。適有宣紙素冊,次日,盡謝他筆墨,一意寫經。寫成,炷香供幾上,覬其來取。夜中已失之。至夕,徘徊悵望,果見女子冉冉花外來,叩顙至地。別峰方舉手引之,挺然起立,雙目上視,血淋漓胸臆間,乃自剄鬼也。噭然驚仆。館僮聞聲持燭至,已無睹矣。頓足恨為鬼所賣。

雪峰公曰:“鬼雲拜謝,已拜謝矣。鬼不賣君,君自生妄念,於鬼何尤?”

奇夢舒心

於南溟明經曰:“人生苦樂,皆無盡境;人心憂喜,亦無定程。曾經極樂之境,稍不適則覺苦;曾經極苦之境,稍得寬則覺樂矣。嚐設帳康寧屯,館室湫溢,幾不可舉頭。門無簾,床無帳,院落無樹。久旱炎鬱,如坐炊甑;解衣午憩,蠅擾擾不得交睫。煩躁殆不可耐,自謂此猛火地獄也。

久之,倦極睡去。夢乘舟大海中,颶風陡作,天日晦冥,檣斷帆摧,心膽碎裂,頃刻覆沒。忽似有人提出,擲於岸上,即有人持繩束縛,閉置地窖中。暗不睹物,呼吸亦咽塞不通。恐怖窘急,不可言狀。俄聞耳畔喚聲,霍然開目,則仍臥三腳木榻上。覺四體舒適,心神開朗,如居蓬萊方丈間也。

是夕月明,與弟子散步河幹,坐柳下,敷陳此義。微聞草際歎息曰:‘斯言中理。我輩沉淪水次,終勝於地獄中人’。”

報冤鬼

外舅周籙馬公家,有老仆曰門世榮。自言嚐渡吳橋鉤盤河,日已暮矣,積雨暴漲,沮洳縱橫,不知何處可涉。見二人騎馬先行,迂回取道,皆得淺處,似熟悉地形者。因隨之行。將至河幹,一人忽勒馬立,待世榮至,小語曰:“君欲渡河,當左繞半裏許,對岸有枯樹處可行。吾導此人來此,將有所為。君勿與俱敗。”疑為劫盜,悚然返轡,從所指路別行,而時時回顧。見此人策馬先行,後一人隨至中流,突然滅頂,人馬俱沒;前一人亦化旋風去。乃知為報冤鬼也。

萬年古鬆

田丈耕野官涼州鎮時,攜回萬年鬆一片,性溫而活血,煎之,色如琥珀。婦女血枯血閉諸證,服之多驗。親串家遞相乞取,久而遂盡。

後餘至西域,乃見其樹,直古鬆之皮,非別一種也。土人煮以代茶,亦微有香氣。其最大者,根在千仞深澗底。枝幹亭苕,直出山脊,尚高二三十丈,皮厚者二尺有餘。奴子吳玉保,嚐取其一片為床。餘謂閩廣芭蕉葉可容一二人臥,再得一片作席,亦一奇觀。

又嚐見一人家,即樹孔施門窗,以梯上下;入之,儼然一屋。餘與呼延化州(名華國,長安人,己未進士,前化州知州)同登視,化州曰:“此家以巢居兼穴處矣。”

蓋天山以北,如烏孫突厥,古多行國,不需梁柱之材,故斧斤不至。意其真盤古時物,萬年之名,殆不虛矣。

名妓月賓

田白岩曰:“名妓月賓,嚐來往漁洋山人家,如東坡之於琴操也。”蘇鬥南因言少時見山東一妓,自雲月賓之孫女,尚有漁洋所贈扇。索觀之,上畫一臨水草亭,傍倚二柳,題“庚寅三月道衝寫”。不知為誰。左側有行書一詩曰:“煙縷蒙蒙蘸水青,纖腰相對鬥娉婷。樽前試問香山老,柳宿新添第幾星?”不署名字,一小印已模糊。鬥南以為高年耆宿,偶賦閑情,故諱不自著也。

餘謂詩格風流,是新城宗派。然漁洋以辛卯夏卒,庚寅是其前一歲,是時不當有老友,“香山老”定指何人?如雲自指,又不當雲“試問”;且詞意輕巧,亦不類老筆。或是維摩丈室,偶留天女散花,他少年代為題扇,以此調之。妓家借托盛名,而不解文義,遂誤認顏標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