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西壁臥病詩(4)(1 / 3)

豁堂又言:一粵東舉子赴京,過白溝河,在逆旅午餐。見有騾車載婦女住對屋中,飯畢先行。偶步入,見壁上新題一詞曰:“垂楊嫋嫋映回汀,作態為誰青?可憐弱絮,隨風來去,似我飄零。蒙蒙亂點羅衣袂,相送過長亭。叮嚀囑汝:沾泥也好,莫化浮萍。”(按:此調名《秋波媚》,即《眼兒媚》也)舉子曰:“此妓語也,有厭倦風塵之意矣。”日日逐之同行,至京,猶遣小奴記其下車處。後宛轉物色,竟納為小星。兩不相期,偶然湊合,以一小詞為紅葉,此真所謂前緣矣。

有婢惡貓竊食

舅祖陳公德音家,有婢惡貓竊食,見則撻之。貓聞其咳笑,即竄避。

一日,舅祖母郭太安人使守屋。閉戶暫寢,醒則盤中失數梨,旁無他人,貓犬又無食梨理,無以自明,竟大受捶楚。至晚,忽得於灶中,大以為怪。驗之,一一有貓爪齒痕。乃悟貓故銜去,使亦以竊食受撻也。“蜂蠆有毒”,信哉。婢憤恚,欲再撻貓。郭太安人曰:“斷無縱汝殺貓理,貓既被殺,恐冤冤相報,不知出何變怪矣。”

此婢自此不撻貓,貓見此婢亦不複竄避。

轉輪之語

桐城耿守愚言:一士子遊嵩山,搜剔古碑,不覺日晚,時方盛夏,因藉草眠鬆下。半夜露零,寒侵衣袖,噤而醒。偃臥看月,遙見數人從小徑來,敷席山岡,酌酒環坐。知其非人,懼不敢起,姑側聽所言。一人曰:“二公謫限將滿,當入轉輪,不久重睹白日矣。受生何所,已得消息否?”上坐二人曰:“尚不知也。”既而皆起,曰:“社公來矣。”依一老人扶杖至,對二人拱手曰:“頃得冥牒,來告喜音:二公前世良朋,來生嘉耦。”指右一人曰:“公官人。”指左一人曰:“公夫人也。”右者顧笑,左者默不語。社公曰:“公何悒悒?閻羅王寧誤注哉!此公性剛直,剛則淩物,直則不委曲體人情。耳生多所樹立,亦多所損傷。故沉淪幾二百年,乃得解脫。然究吾子之過,故仍得為達官。公本長者,不肯與人為禍福。然事事養癰不治,亦貽患無窮。故墮鬼趣二百年,謫墮女身。以平生深而不險,柔而不佞,故不失富貴。又以此公多忤,而公始終與相得,故生是因緣。神理分明,公何悒悒哉?”眾嘩笑曰:“渠非悒悒,直初作新婦,未免嬌羞耳。有酒有肴,請社公相禮,先為合巹可乎!”酬酢喧雜,不複可辨;晨雞俄唱,各匆匆散去。

不知為前代何許人也。

聰明人做懵懂事

李應絃言:甲與乙鄰居世好,幼同嬉戲,長同硯席,相契如兄弟。兩家男女時往來,雖隔牆,猶一宅也。

或為甲婦造謗,謂私其表弟。甲偵無跡,然疑不釋,密以情告乙,祈代偵之。乙故謹密畏事,謝不能。甲私念未偵而謝不能,是知其事而不肯偵也,遂不再問,亦不明言;然由是不答其婦。婦無以自明,竟鬱鬱死。死而附魂於乙曰:“莫親於夫婦,夫婦之事,乃密祈汝偵,此其信汝何如也。使汝力白我冤,甲疑必釋;或陽許偵而徐告以無據,甲疑亦必釋。汝乃慮脫偵得實,不告則負甲,告則汝將任怨也。遂置身事外,恝然自全,致我齎恨於泉壤,是殺人而不操兵也。今日訴汝於冥王,汝其往質。”竟顛癇數日死。甲亦曰:“所以需朋友,為其緩急相資也。此事可欺我,豈能欺人?人疏者或可欺,豈能欺汝?我以心腹托汝,無則當言無,直詞責我勿以浮言間夫婦;有則宜密告我,使善為計,勿以穢聲累子孫。乃視若路人,以推諉啟疑竇,何貴有此朋友哉!”遂亦與絕,死竟不吊焉。乙豈真欲殺人哉,世故太深,則趨避太巧耳。然畏小怨,致大怨;畏一人之怨,致兩人之怨。卒殺人而以身償,其巧安在乎?

故曰,非極聰明人,不能作極懵懂事。

衙內僮魂

竇東皋前輩言:前任浙江學政時,署中一小兒,恒往來供給使。以為役夫之子弟,不為怪也。後遣移一物,對曰:“不能。”異而詢之,始自言為前學使之僮,歿而魂留於是也。

蓋有形無質,故能傳語而不能舉物,於事理為近。然則古書所載,鬼所能為,與生人無異者,又何說歟?

吉木薩故城

特納格爾為唐金滿縣地,尚有殘碑。吉木薩有唐北庭都護府故城,則李衛公所築也。周四十裏,皆以土墼壘成;每墼厚一尺,闊一尺五六寸,長二尺七八寸。舊瓦亦廣尺餘,長一尺五六寸。城中一寺已圮盡,石佛自腰以下陷入土,猶高七八尺。鐵鍾一,高出人頭,四圍皆有銘,鏽澀模糊,一字不可辨識。惟亂視字棱,相其波磔,似是八分書耳。城中皆黑煤,掘一二尺乃見土。額魯特雲:“此城昔以火攻陷,四麵炮台,即攻城時所築。”其為何代何人,則不能言之。蓋在準噶爾前矣。

城東南山岡上一小城,與大城若相犄角。額魯特雲:“以此一城阻礙,攻之不克,乃以炮攻也。”

庚寅冬,烏魯木齊提督標增設後營,餘與永餘齋(名慶,時為迪化城督糧道,後官至湖北布政使)奉檄籌畫駐兵地。萬山叢雜,議數日未定。餘謂餘齋曰:“李衛公相度地形,定勝我輩。其所建城必要隘,盍因之乎?”餘齋以為然,議乃定。即今古城營也(本名破城,大學士溫公為改此名)。其城望之似孤懸,然山中千蹊萬徑,其出也必過此城,乃知古人真不可及矣。褚筠心學士修《西域圖誌》時,就訪古跡,偶忘語此。今附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