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楊丈汶川(諱可鏡,楊忠烈曾孫也。以拔貢官戶部郎中,與先姚安公同事)贈姚安公一小硯,背有銘曰:“自渡遼,攜女伴。草軍書,恒夜半。餘之心,惟汝見。”款題“芝岡銘”蓋熊公任弼軍中硯,雲得之於其親串家。
又家藏一小硯,左側有“白穀手琢”四字,當是孫公傳庭所親製。二硯大小相近,姚安公皆前代名臣,合為一匣。後在長兒汝佶處。汝佶夭逝,二硯為婢媼所竊賣。今不可物色矣。
炕下桃杙
餘十七歲時,自京師歸應童子試,宿文安孫氏(土語呼若巡詩,音之轉也)。室廬皆新建,而土炕下釘一桃杙。上下頗得,呼主人去之。主人頗篤實,搖手曰:“是不可去,去則怪作矣。”詰問其故。曰:“吾買隙地構此店,宿者恒夜見炕前一女子立,不言不動,亦無他害。有膽者以手引之,乃虛無所觸。道士咒桃杙釘之,乃複見。”餘曰:“其下必古塚,人在上,鬼不安耳。何不掘出其骨,具棺遷葬?”主人曰:“然”。然不知果遷否也。
又辛巳春,餘乞假養屙北倉。姻家趙氏清餘題主,先姚安公命之往。歸宿楊村,夜已深,餘先就枕,仆隸秣馬尚未睡。忽見彩衣女子揭簾入,甫露麵,即退出。疑為趁座妓女,呼仆隸遣去,皆雲外戶已閉,無一人也。主人曰:“四日前,有宦家子婦宿此卒,昨移柩去。豈其回煞耶?”歸告姚安公。公曰:“我童子時,讀書陳氏舅家。值仆婦夜回煞,月明如晝,我獨坐其室外,欲視回煞作何狀,迄無見也。何爾乃有見耶?然則爾不如我多矣。”至今深愧此訓也。
有死不悔者
河豚惟天津至多,土人食之如園蔬;然亦恒有死者,不必家家皆善烹治也。姨丈惕園牛公言:有一人嗜河豚,卒中毒死。死後見夢於妻子曰:“祀我何不以河豚耶?”此真死而無悔也。
又姚安公言:裏有人粗溫飽,後以博破家。臨歿,語其子曰:“必以博具置棺中。如無鬼,與白骨同為土耳,於事何害?如有鬼,荒榛蔓草間,非此何以消遣耶!”比大殮,僉曰:“死葬之禮,亂命不可從也。”其子曰:“獨不雲事死如事生乎?生不能幾諫,歿乃違之乎?我不講學,諸公勿幹預人家事。”卒從其命。姚安公曰:“非禮也,然亦孝子已之心也。吾惡夫事事遵古禮,而思親之心則漠然者也。”
妖狐多化形
一奴子業針工,其父母鬻身時未鬻此子,故獨別居於外。其婦年二十餘,為狐所媚,歲餘病瘵死。初不肯自言,病甚,乃言狐初來時為女形,自言新來鄰舍也。留與語,漸涉謔,既而漸相逼,遽前擁抱,遂昏昏如魘。自是每夜輒來,來必挽一形,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醜忽好,忽僧忽道,忽鬼忽神,忽今衣冠,忽古衣冠,歲餘無一重複者。至則四肢緩縱,口噤不能言,惟心目中了了而已。狐亦不交一言,不知為一狐所化,抑從狐更番而來也。其尤怪者,婦小姑偶入其室,突遇狐出,一躍即逝。小姑所見,是方巾道袍人,白須鬖鬖;婦所見則黯黑垢膩,一賣煤人耳。同時異狀,更不可思議耳。
宋女貞烈
及孺愛先生言(先生於餘為疏從表侄,然幼時為餘開蒙,故始終以師禮):交河有人田在叢塚旁,去家遠,乃築室就之。夜恒聞鬼語,習見不怪也。
一夕,聞塚間呼曰:“爾狼狽何至是?”一人應曰:“適路遇一女,攜一童子行。見其麵有衰氣,死期已近,未之避也。不虞女忽一嚏,其氣中人,如巨杵舂撞(平聲),傷而仆地。蘇息良久,乃得歸。今胸鬲尚作楚也。”此人默記其語。
次日,耘者聚集,具述其異,因問:“昨日誰家女子傍晚行,致中途遇鬼?”中一宋姓者曰:“我女昨晚同我子自外家歸,無遇鬼事也。”眾以為妄語。
數日後,宋女為強暴所執,捍刃抗節死。乃知貞烈之氣,雖屆衰絕,尚剛勁如是也。鬼魅畏正人,殆以此夫。
狐知夙債
張完質舍人言:有與狐為友者,將商於外,以家事托狐。凡火燭盜賊,皆為警衛;僮婢或作奸,皆摘發無遺。家政井井,逾於商未出時。惟其婦與鄰人昵,狐若弗知。
越兩歲,商歸,甚德狐。久而微聞鄰人事,又甚咎狐。狐謝曰:“此神所判,吾不敢違也。”商不服曰:“鬼神禍淫,又反導淫哉?”狐曰:“是有故。鄰人前世為巨室,君為司出納,因其倚信,侵蝕其多金。冥判以婦償負,一夕準宿妓之價銷金五星,今所欠隻七十餘金矣。銷盡自絕,君何躁焉!君倘未信,試以所負償之,觀其如何耳。”商乃詣鄰人家曰:“聞君貧甚,仆此次幸多贏,謹以八十金奉助。”鄰人感且愧,自是遂與婦絕。歲暮,饋肴品示謝,甚精腆。計其所值,正合七十餘金所贏數。乃知夙生債負,受者毫厘不能增,與者毫厘不能減也。是亦可畏也已。
天不容狐媚
族侄竹汀言:有農家婦少寡,矢誌不嫁,養姑撫子數年矣。
一日,見華服少年,從牆缺窺伺。以為過客誤入,詈之去。次日複來。念近村無此少年,土人亦無此華服,心知是魅,持梃驅逐。乃複拋擲磚石,損壞器物。自是日日來,登牆自道相悅意。婦無計,哭訴於社公祠,亦無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