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鬼神憒憒(1)(2 / 3)

一夜,初聞狎昵聲,漸聞呻吟聲,漸聞悄悄乞緩聲,漸聞切切求免聲;至雞鳴後,乃噭然失聲。突梁上大笑曰:“此足抵笞三十矣。”自是遂不至。後葺治草屋,見梁上皆白粉所畫圈,十圈為一行。數之,得一千四百四十,正合四年之日數。乃知為所記淫籌。計其來去,不滿四年,殆以一度抵一日矣。或曰:“是狐欲媚此叟,故造斯言。”然狐之媚人,悅其色,攝其精耳。雞皮鶴發,有何色之可悅?有何精之可攝?其非相媚也明甚。且以扶杖之年,講分桃之好,逆來順受,亦太不情。其為身異性存,夙根未泯,自然相就,如磁引針,亦明甚。狐之所雲,殆非虛語。然則怨毒糾結,變端百出,至三生之後而未已,其亦慎勿造因哉!

少年山行

文水李秀升言:其鄉有少年山行,遇少婦獨騎一驢,紅裙藍帔,貌頗嫻雅,屢以目側睨。少年故謹厚,慮或招嫌,恒在其後數十步,俯首未嚐一視。至林穀深處,婦忽按轡不行,待其追及,語之曰:“君秉心端正,大不易得。我不欲害君,此非往某處路,君誤隨行。可於某樹下繞向某方,斜行三四裏即得路矣。”語訖,自驢背一躍,直上木杪,其身漸漸長丈餘,俄風起葉飛,瞥然已逝。再視其驢,乃一狐也。少年悸幾失魂。殆飛天夜叉之類歟?使稍與狎昵,不知作何變怪矣。

舉子號舍遇鬼

癸醜會試,陝西一舉子於號舍遇鬼,驟發狂疾。眾掖出歸寓,鬼亦隨出,自以首觸壁,皮骨皆破。避至外城,鬼又隨至,卒以刃自刺死。未死間,手書片紙付其友,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八字。雖不知所為何事,其為冤報則鑿鑿矣。

克己之狐

南皮郝子明言:有士人讀書僧寺,偶便旋於空院,忽有飛瓦擊其背。俄聞屋中語曰:“汝輩能見人,人則不能見汝輩。不自引避,反嗔人耶?”方駭愕間,屋內又語曰:“小婢無禮,當即笞之,先生勿介意。然空屋多我輩所居,先生凡遇此等處,宜麵牆便旋,勿對門窗,則兩無觸忤矣。”此狐可謂能克己。

餘嚐謂僮仆吏役與人爭角而不勝,其長恒引以為辱,世態類然。夫天下至可恥者,莫過於悖理。不問理之曲直,而務求我所隸屬,人不能犯以為榮,果足為榮也耶?昔有屬官私其胥魁,百計袒護。餘戲語之曰:“吾儕身後,當各有碑誌一篇,使蓋棺論定,撰文者奮筆書曰:‘公秉正不阿,於所屬吏役,犯法者一無假借。’人必以為榮,諒君亦以為榮也。又或奮筆書曰:‘公平生喜庇吏役,雖受賕骫法,亦一一曲為諱匿。’人必以為辱,諒君亦以為辱也。何此時乃以辱為榮,以榮為辱耶?”先師董文恪曰:“凡事不可載入行狀,即斷斷不可為。”斯言諒矣。

狐戲富賈

侍鷺川言(侍氏未詳所出,疑本侍其氏,明洪武中,凡複姓皆令去一字,因為侍氏也):有賈於淮上者,偶行曲巷,見一女姿色明豔,殆類天人。私訪其近鄰。曰:“新來未匝月,隻老母攜婢數人同居,未知為何許人也。”賈因賂媒媼覘之。其母言:“杭州金姓,同一子一女往依其婿。不幸子遘疾,卒於舟;二仆又乘隙竊資逃。煢煢孤嫠,懼遭強暴,不得已稅屋權住此,待親屬來迎。尚未知其肯來否?”語訖,泣下。媒舔以既無所歸,又無地主,將來作何究竟,有女如是,何不於此地求佳婿,暮年亦有所依。母言:“甚善,我亦不求多聘幣。但弱女嬌養久,亦不欲草草。有能製衣飾奩具約值千金者,我即許之。所辦仍是渠家物,我惟至彼一閱視,不取纖芥歸也。”媒以告賈,賈私計良得。旬日內,趣辦金珠錦繡,殫極華美;一切器用,亦事事精好。先親迎一日,邀母來觀,意甚愜足。次日,簫鼓至門,乃堅閉不啟。候至數刻,呼亦不應。詢問鄰居,又未見其移居。不得已逾牆入視,則闃無一人。偏索諸室,惟破床堆髑髏數具,乃知其非人。回視家中,一物不失,然無所用之,重鬻僅能得半價。懊喪不出者數月,竟莫測此魅何所取。或曰:“魅本無意惑賈。賈妄生窺伺,反往覘魅,魅故因而戲弄之。”是於理當然。或又曰:“賈富而慳,心計可以析秋毫。犯鬼神之忌,故魅以美色顛倒之。”

是亦理所宜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