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容若曰:“是猶玩弄為戲也。曩客秦隴間,聞有少年隨塾師讀書山寺。相傳寺樓有魅,時出媚人。私念狐女必絕豔,每夕詣樓外,禱以媟詞,冀有所遇。一夜,徘徊樹下,見小鬟招手。心知狐女至。躍然相就。小鬟悄語曰:‘君是解人,不煩絮說。娘子甚悅君,然此何等事,乃公然致祝!主人怒君甚,以君貴人,不敢祟;惟約來娘子頗嚴。今夜幸他出,娘子使來私招君。君宜速往。’少年隨之行,覺深閨曲弄,都非寺內舊門徑。至一房,朱槅半開,雖無燈,隱隱見床帳。小鬟曰:“娘子初會,覺靦覥,已臥帳內。君第解衣,徑登榻,無出一言,恐他婢聞也。”語訖,徑去。少年喜不自禁,遽揭其被,擁於懷而接唇。忽其人驚起大呼。卻立愕視,則室廬皆不見,乃塾師睡簷下乘涼也。塾師怒,大施夏楚。不得已吐實,竟遭斥逐。此乃真惡作劇矣。”文達公曰:“郭生恃客氣,故僅為魅侮;此生懷邪心,故竟為魅陷。二生各自取耳,豈魅有善惡哉!”
李村有農家婦
李村有農家婦,每早晚出饁,輒見女子隨左右。問同行者,則不見。意大恐怖。後乃漸隨至家,然恒在院中,或在牆隅,不入寢室。婦逼視,即卻走;婦返,即仍前。知為冤對,因遙問之。女子曰:“汝前生與我皆貴家妾,汝妒我寵,以奸盜誣我致幽死。今來取償,詎汝今生事姑孝,恒為善神所護,我不能近,故日日相隨。揆度事勢,萬萬無可相報理。汝倘作道場度我,我得轉輪,即亦解冤矣。”婦辭以貧。女子曰:“汝貧非虛語,能發念誦佛號萬聲,亦可度我。”問:“此安能得度鬼?”曰:“常人誦佛號,佛不聞也,特念念如對佛,自攝此心而已。若忠臣孝子,誠感神明,一誦佛號,則聲聞三界,故其力與經懺等。汝是孝婦,知必應也。”婦如所說,發念持誦。每誦一聲,則見女子一拜。至滿萬聲,女子不見矣。此事故老時說之,知篤誌事親,勝信心禮佛。
窪東劉某
又聞窪東有劉某者,母愛其幼弟,劉愛弟更甚於母。弟嬰痼疾,母憂之,廢寢食。劉經營療治,至鬻其子供醫藥。嚐語妻曰:“弟不救,則母可慮。毋寧我死耳?”妻感之,鬻及衵衣,無怨言。弟病篤,劉夫婦晝夜泣守。有丐者夜棲土神祠,聞鬼語曰:“劉某夫婦輪守其弟,神光照爍,猝不能入,有違冥限,奈何?”土神曰:“兵家聲東而擊西,汝知之乎?”
次日,其母灶下卒中惡。夫婦奔視,母蘇而弟已絕矣。蓋鬼以計取之也。後夫婦並年八十餘乃卒。奴子劉琪之女,嫁於窪東,言聞諸故老曰,劉自奉母以外,諸事蠢蠢如一牛。有告以某忤其母者,劉掉頭曰:“世寧有是人?人寧有是事?汝毋造言。”其癡多類此,傳以為笑。不知乃天性純摯,直以盡孝為自然,故有是疑耳。元人王彥章墓詩曰:“誰信人間有馮道?”即此意矣。
翰林院鬼
景少司馬介茲官翰林時,齋宿清秘堂(此因乾隆甲子禦題“集賢清秘”額,因相沿稱之,實無此堂名),積雨初晴,微月未上,獨坐廊下。聞瀛洲亭中語曰:“今日樓上看西山,知杜紫微‘雨餘山態活’句,真神來之筆。”一人曰:“此句佳在活字,又佳在態字烘出活字。若作山色山翠,則興象俱減矣。”疑為博晰之等尚未睡,納涼池上,呼之不應;推戶視之,闃無人跡。
次日,以告晰之。晰之笑曰:“翰林院鬼,故應作是語。”
有張仲深者
釋家能奪舍,道家能換形。奪舍者托孕婦而轉生;換形者血氣已衰,大丹未就,則借一壯盛之軀,與之互易也。狐亦能之。
族兄次辰雲:有張仲深者,與狐友,偶問其修道之術。狐言:“初煉幻形,道漸深則煉蛻形,蛻形之後,則可以換形。凡人癡者忽黠,黠者忽顛,與初不學仙而忽好服餌導引,人怪其性情變常,不知皆魂氣已離,狐附其體而生也。然既換人形,即歸人道,不複能幻化飛騰。由是而精近,則與人之修仙同,其證果較易。或聲色貨利,嗜欲牽纏,則與人之惑溺同,其墮輪回亦易。故非道力堅定,多不敢輕涉世緣,恐浸淫而不自覺也。”其言似亦近理。然則人欲之險,其可畏也哉。
誤入冥司
朱介如言:嚐因中署眩瞀,覺忽至曠野中,涼風颯然,意甚爽適。然四顧無行跡,莫知所向。遙見數十人前行,姑往隨之。至一公署,亦姑隨入。見殿閣宏敞,左右皆長廊;吏役奔走,如大官將坐衙狀。中一吏突握其手曰:“君何到此?”視之,乃亡友張恒照。悟為冥司,因告以失路狀。張曰:“生魂誤至,往往有此,王見之亦不罪;然未免多一詰問。不如且坐我廊屋,俟放衙,送吾返;我亦欲略問家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