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殆命不遭咥乎?然命何能使虎化石,其必有司命者矣。司命者空虛無朕,冥漠無知,又何能使虎化石?其必天與鬼神矣。
天與鬼神能司命,而顧謂天即理也,鬼神二氣之良能也。然則理氣渾淪,一屈一伸,偶遇斯人,怒而搏者,遂峙而嶙峋乎?吾無以測之矣。
景州高冠瀛
景州高冠瀛,以夢高江村而生,故亦名士奇。篤學能文,小試必第一,而省闈輒北,竟坎壈以終。年二十餘時,日者推其命,謂天官、文昌、魁星貴人皆集於一宮,於法當以鼎甲入翰林。而是歲隻得食餼。計其一生遭遇,亦無更得誌於食餼者。蓋其賦命本薄,故雖極盛之運,所得不過如是也。
田白岩曰:“張文和公八字,日者以其一生仕履,較量星度,其開坊僅抵一衿耳。此與冠瀛之命,可以互勘。術家宜以此消息,不可徒據星度,遽斷休咎也。”
又嚐見一術士雲,凡陣亡將士,推其死綏之歲月,運必極盛。蓋盡節一時,垂名千古,馨香百世,榮逮子孫,所得有在王侯將相之上者故也。立論極奇,而實有至理。此又法外之意,不在李虛中等格局中矣。
冠瀛久困名場,意殊抑鬱,嚐語及餘及雪崖曰:“聞舊家一宅,留宿者夜輒遭魘,或鬼或狐,莫能明也。一生有膽力,欲伺為祟者何物,故寢其中。二更後,果有黑影瞥落地,似前似卻,聞生轉側,即伏不動,知其畏人,佯睡以俟之,漸作鼾聲。俄覺自足而上,稍及胸腹、即覺昏沉,急奮右手搏之,執得其尾,即以左手桅其項。噭然一聲,作人言求釋。急呼燈視之,乃一黑狐。眾共捺製,刃穿其髀,貫以索而自係於左臂。度不能幻化,乃持刀問其作祟意。狐哀鳴曰:‘凡狐之靈者,皆修煉求仙:最上者調息煉神,講坎離龍虎之旨,吸精服氣,餌日月星鬥之華,用以內結金丹,蛻形羽化。是須仙授,亦須仙才。若是者吾不能。次則修容成素女之術,妖媚蠱惑,攝精補益,內外配合,亦可成丹。然所采少則道不成,所采多則戕人利己,不幹冥謫,必有天刑。若是者吾不敢。故以剽竊之功,為獵取之計,乘人酣睡,仰鼻息以收餘氣,如蜂采蕊,無損於花,湊合漸多,融結為一,亦可元神不散,歲久通靈。即我輩是也。雖道淺術疏,積功亦苦。如不見釋,則百年精力,盡付東流,惟君子哀而恕之。’生憫其詞切,意縱之使去。此事在雍正末年,相傳已久。吾因是以思,科場上者鴻才碩學,吾亦不能;次者行險徼幸,吾亦不敢;下者剽竊獵取,庶幾能之,而吾又有所不肯,吾道窮矣。二君皆早掇科第,其何以教我乎?”雪崖戲曰:“以君作江村後身,如香山之為白老矣。惟此一念,當是身異性存。此病至深,仆輩實無藥相救也。”相與一笑而罷。
蓋冠瀛為文,喜戛戛生造,硬語盤空,屢躓有司,率多坐是。故雪崖用以為戲。《賈長江集》有“獨行潭底影,數息樹邊身”一聯,句下夾注一詩曰:“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知音如不賞,歸臥故山秋。”千古畸人,其意見略相似矣。
山中奇人
吉木薩台軍言:嚐逐雉入深山中,見懸崖之上,似有人立。越澗往視,去地不四五丈,一人衣紫氆氌,麵及手足皆黑毛,茸茸長寸許;一女子甚姣麗,作蒙古裝,惟跣足不靴,衣則綠氆氌也,方對坐共炙肉,旁侍黑毛人四五,皆如小兒,身不著寸縷,見人嘻笑。其語非蒙古,非額魯特,非回部,非西番,啁哳如鳥不可辨。
觀其情狀,似非妖物,乃跪拜之。忽擲一物於崖下,乃熟野騾肉半肘也。又拜謝,皆搖手。乃攜以歸,足三四日食。再與牧馬者往跡,不複見矣。意其山神歟?
妖氣化虹
世言虹見則雨止,此倒置也,乃雨止則虹見耳。蓋雲破日露,則回光返照,射對麵之雲。天體渾圓,上覆如笠,在頂上則仰視,在四垂則側視,故斂為一線。其形隨下垂,兩麵之勢,屈曲如弓。又側視之中,斜對目者近,平對目者遠。以漸而遠,故重重雲氣,皆見其邊際,疊為重重紅綠色;非真有一物如帶,橫亙天半也。其能下澗飲水,或見其首如驢者(見朱子語錄),並有能狎昵婦女者(見《太平廣記》),當是別一妖氣,其形似虹;或別一妖物,化形為虹耳。
入耳之蠅
及孺愛先生言:嚐親見一蠅,飛入人耳中為祟,能作人言,惟病者聞之。或謂蠅之蠢蠢,豈能成魅?或魅化蠅形耳。此語近之。青衣童子之宣赦,渾家門客之吟詩,皆小說妄言,不足據也。
辟塵之珠
辟塵之珠,外舅馬公周籙曾遇之,確有其物,而惜未睹其形也。初,隆福寺鬻雜珠寶者,布茵於地(俗謂之擺攤)。羅諸小篋於其上。雖大風霾,無點塵。或戲以囊有辟塵珠。其人椎魯,漫笑應之。弗信也,如是半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