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頓足大呼曰:“吾真誤賣至寶矣!”蓋是日飛塵忽集,始知從前果珠所辟也。按醫書有服響豆法。響豆者,槐實之夜中爆響音也,一樹隻一顆,不可辨識。其法槐始花時,即以絲網冪樹上,防鳥鵲啄食。結子熟後,多縫布囊貯之,夜以為枕,聽無聲即棄去。如是遞枕,必有一囊作爆聲者。取此一囊,又多分小囊貯之,枕聽,初得一響者則又分。如二枕漸分至僅存二顆,再分枕之,則響豆得矣。
此人所鬻之珠,諒亦無幾。如以法分試,不數刻得矣,何至交臂失之乎?乃漫然不省,卒以輕棄,當緣祿相原薄耳。
濟南火災
乾隆甲辰,濟南多火災。四月杪,南門內西橫街又火,自東而西,巷狹風猛,夾路皆烈焰。有張某者,草屋三楹在路北,火未及時,原可挈妻孥出;以有母柩,籌所以移避,既勢不可出,夫婦與子女四人,抱棺悲號,誓以身殉。時撫標參將方督軍撲救,隱隱聞哭聲,令標軍升後巷屋尋聲至所居,垂綆使縋出。張夫婦並呼曰:“母柩在此,安可棄也?”其子女亦呼曰:“父母殉父母,我不當殉父母乎?”亦不肯上。俄火及,標軍越屋避去,僅以身免。以為闔門並煨燼,遙望太息而已。乃火熄巡視,其屋巋然獨存。
蓋回飆忽作,火轉而北,繞其屋後,焚鄰居一質庫,始複西也。非鬼神嗬護,何以能然!此事在癸醜七月,德州山長張君慶源錄以寄餘,與餘《灤陽消夏錄》載孀婦事相類。而夫婦子女,齊心同願,則尤難之難。夫“二人同心,其利斷金”,況六人乎!庶女一呼,雷霆下擊,況六人並純孝乎!精誠之至,哀感三靈,雖有命數,亦不能不為之挽回。人定勝天,此亦其一。事雖異聞,即謂之常理可也。
餘於張君不相信,而張君間關郵致,務使有傳,則張君之誌趣可知矣。因為點定字句,錄之此編。
停柩遇火
呂太常含暉言:京師有一民家,停柩遇火,無路可出,亦無人肯助舁。乃闔家男婦,鍬钁刀鏟,合手於室內掘一坎,置棺於中,上覆以土。坎甫掩而火及,屋雖被焚,棺在坎中,竟無恙。火性炎上故也。此亦應變之急智,因張孝子事附錄之。
交河王某善技擊
交河泊鎮有王某,善技擊,所謂王飛骽者是也(骽俗作腿,相沿已久,然非正字也)。
一夕,偶過墟墓間,見十餘小兒當路戲,約皆四五歲,叱使避,如不聞。怒摑其一,群兒共噪詈。王愈怒,蹴以足。群兒坌湧,各持磚瓦擊其髁,捷若猿猱,執之不得;拒左則右來,禦前則後至,盤旋撐柱,竟以顛隕;頭目亦被傷,屢起屢仆,至於夜半,竟無氣以動。次日,家人覓之歸,兩足青紫,臥半月乃能起。
小兒蓋狐也。以王之力,平時敵數十壯夫,尚揮霍自如;而遇此小魅,乃一敗塗地。《淮南子》引堯誡曰:“戰戰栗栗,日慎一日,人莫躓於山而躓於垤。”《左傳》曰:“蜂蠆有毒。”信夫!
有狐戲人者
郭彤綸言:阜城有人外出,數載無音問。一日,倉皇夜歸,曰:“我流落無藉,誤落群盜中,所劫殺非一。今事敗,幸跳身免;然聞他被執者已供我姓名居址,計已飛檄拘眷屬。汝曹宜自為計,俱死無益也。”揮淚竟去,更無一言。闔家震駭,一夜星散盡,所居竟廢為墟。人亦不明其故也。
越數載,此人至其故宅,訪父母妻子移居何處。鄰人告以久逃匿,亦茫然不測所由。稍稍蹤跡,知其妻在彤綸家傭作。叩門尋訪,乃知其故。然在外實無為盜事,後亦實無夜歸事。彤綸為稽官牘,亦並無緝捕事。久而憶耕作八溝時(漢右北平之故地也),築室山岡。岡後有狐,時或竊物,又或夜中嗥叫攪人睡。乃聚徒劚破其穴,薰之以煙,狐乃盡去。疑或其為魅以報歟?
奴子史錦文
奴子史錦文,嚐往滄州延醫。暑月未攜襆被,乘一馬而行。至張家溝西,痁忽作,乃係馬於樹,倚樹小憩。漸懵騰睡去,夢至一處,草屋數楹,一翁一嫗坐門外,見錦文邀坐,問姓名;自言姓李行六,曾在崔莊住兩載,與其父史成德有交,錦文幼時亦相見,今如是長成耶?感念存歿,意頗淒愴。嫗又問:“五魁無恙否?(五魁,史錦彩之乳名)三黑尚相隨否?”(三黑李姓,錦文異父親,隨繼母同來者也)亦頗周至。
翁因言今年水潦,由某路至某處水雖深,然沙底不陷;由某路至某處水雖淺,然皆紅土膠泥,粘馬足難行。雨且至,日已過午,爾宜速往,不留汝坐矣。霍然而醒,遙見四五丈外,有一孤塚,意即李六所葬歟?如所指路,晚至常家磚河,果遇雨。歸告其繼母,繼母曰:“是嚐在崔莊賣瓜果,與爾父日遊醉鄉者也。”殂謝黃泉,尚惓惓故人之子,亦小人之有意識者矣。
奴子傅顯
奴子傅顯,喜讀書,頗知文義,亦稍知醫藥。性情迂緩,望之如偃蹇老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