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二鬼
趙鹿泉前輩言:孫虛船先生未第時,館於某家。主人之母適病危。館童具晚餐至。以有他事,尚未食,命置別室幾上。倏見一白衣人入室內,方恍惚錯愕,又一黑衣短人逡巡入。先生入室尋視,則二人方相對大嚼。厲聲叱之。白衣者遁去,黑衣者以先生當門,不得出,匿於牆隅。先生乃坐於戶外觀其變。俄主人踉蹌出,曰:“頃病者作鬼語,稱冥使奉牒來拘。其一為先生所扼,不得出。恐誤程限,使亡人獲大咎。未審真偽,故出視之。”先生乃移坐他處,仿佛見黑衣短人狼狽去,而內寢哭聲如沸矣。先生篤實君子,一生未嚐有妄語,此事當實有也。惟是陰律至嚴。神聽至聰,而攝魂吏卒不免攘奪病家酒食。然則人世之吏卒,其可不嚴察乎!
邪心召狐魅
門人伊比部秉綬言:有書生赴京應試,寓西河沿旅舍中。壁懸仕女一軸,風恣豔逸,意態如生。每獨坐,輒注視凝思,客至或不覺。
一夕,忽翩然自畫下,宛一好女子也。書生雖知為魅,而結念既久,竟不自持,遂相與笑語嬿婉。比下第南歸,竟買此畫去。至家懸之書齋,寂無響靈,然真真之喚弗輟也。三四月後,忽又翩然下。與話舊事,不甚答。亦不暇致詰,但相悲喜。自此狎媟無間,遂患嬴疾。其父召茅山道士劾治。道士熟視壁上,曰:“畫無妖氣,為祟者非此也。”結壇作法。次日,有一狐殪壇下。知先有邪心,以邪召邪,狐故得而假借。其京師之所遇,當亦別一狐也。
婢女柳青
斷天下之是非,據禮據律而已矣。然有於禮不合,於律必禁,而介然孤行其誌者。親黨家有婢名柳青,七八歲時,主人即指與小奴益壽為婦。迨年十六七,合婚有日。益壽忽以博負逃,久而無耗。主人將以配他奴,誓死不肯。婢頗有姿,主人乘間挑之,許以側室。亦誓死不肯。乃使一媼說之曰:“汝既不肯負益壽,且暫從主人,當多方覓益壽,仍以配汝。如不從,即鬻諸遠方,無見益壽之期矣。”婢暗泣數日,竟俯首薦枕席,惟時時促覓益壽。
越三四載,益壽自投歸。主人如約為合巹。合巹之後,執役如故,然不複與主人交一語。稍近之,輒避去。加以鞭笞,並賂益壽,使逼脅,訖不肯從。無可如何,乃善遣之。臨行以小篋置主母前,叩拜而去。發之,皆主人數年所私給,纖毫不缺。後益壽負販,婢縫紉,拮據自活,終無悔心。
餘乙酉家居,益壽尚持銅磁器數事來售,頭已白矣。問其婦,雲久死。異哉,此婢不貞不淫,亦貞亦淫,竟無可位置,錄以待君子論定之。
老狐報怨殞身
吳茂鄰,姚安公門客也。見二童互詈,因舉一事曰:交河有人嚐於途中遇一叟泥滑失足,擠此人幾仆。此人故暴橫,遂唇詈叟母。叟怒,欲與角,忽俯首沉思,揖而謝罪,且叩其名姓居址,至歧路別去。此人至家,其母白晝閉房門。呼之不應,而喘息聲頗異,疑有他故。穴窗窺之,則其母裸無寸絲,昏昏如醉,一人據而淫之。諦視,即所遇叟也。憤激叫呶,欲入捕捉,而門窗俱堅固不可破。乃急取鳥銃自欞外擊之,嗷然而仆,乃一老狐也。鄰裏聚視,莫不駭笑。
此人詈狐之母,特托空言,竟致此狐實報之,可以為善詈者戒。此狐快一朝之憤,反以殞身,亦足為睚眥必報者戒也。
小溪巨珠
誠謀英勇公言:暢春苑前有小溪,直夜內侍,每雲陰月黑,輒見空中朗然懸一星。共相詫異,輾轉尋視,乃見光自溪中出。知為寶氣,畫計取之。得一蚌,橫徑四五寸。剖視得二珠,輟合為一,一大一稍小,巨似棗,形似葫蘆。不敢私匿,遂以進禦,至今用為朝冠之頂。此乾隆初事也。小溪不能產巨蚌,蚌珠未聞有合歡,斯由天命。聖人因地呈符瑞,壽躋九旬,康強如昔,豈偶然也哉!
秋蓮
蓮以夏開,惟避暑山莊之蓮至秋乃開,較長城以內遲一月有餘。然花雖晚開,亦複晚謝,至九月初旬,翠蓋紅衣,宛然尚在。苑中每與菊花同瓶對插,屢見於聖製詩中。蓋塞外地寒,春來較晚,故夏亦花遲。至秋早寒而不早凋,則莫明其理。今歲恭讀聖製詩注,乃知苑中池沼彙武列水之三源,又引溫泉以注之,暖氣內涵,故花能耐冷也。
寶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