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灤陽續錄(3)(2 / 2)

大蛇之魂

楊雨亭言:萊州深山,有童子牧羊,日恒亡一二,大為主人撲責。留意偵之,乃二大蛇從山罅出,吸之吞食。其巨如甕,莫敢攖也。童子恨甚,乃謀於其父,設犁刀於山罅,果一蛇裂腹死。懼其偶之報複,不敢複牧於是地。時往潛伺,寂無形跡,意其他徙矣。

半載以後,貪是地水草勝他處,仍驅羊往牧。牧未三日,而童子為蛇吞矣。蓋潛匿不出,以誘童子之來也。童子之父有心計,陽不搜索,而陰祈營弁藏一炮於深草中,時密往伺察。兩月以外,見石上有蜿蜒痕,乃載燧夜伏其旁。蛇果下飲於澗,簌簌有聲。遂一發而糜碎焉。還家之後,忽發狂自撾曰:“汝計殺我夫,我計殺汝子,適相當也。我已深藏不出,汝又百計以殺我,則我為枉死矣,今必不舍汝。”越數日而卒。俚諺有之曰“角力不解,必同仆地;角飲不解,必同沉醉。”斯言雖小,可以喻大矣。

扶乩靈驗

孟鷺洲自記巡視台灣事曰:“乾隆丁酉,偶與友人扶乩,乩贈餘以詩曰:‘乘槎萬裏渡滄溟,風雨魚龍會百靈。海氣粘天迷島嶼,潮聲簸地走雷霆。鯨波不阻三神島,鮫室爭看二使星,記取白雲飄緲處,有人同望蜀山青。’時將有巡視台灣之役,餘疑當往。

數日,果命下。六月啟行,八日至廈門,渡海,駐半載始歸。歸時風利,一晝夜即登岸。去時飄蕩十七日,險阻異常。初出廈門,即雷雨交作,雲霧晦冥。信帆而往,莫知所適。忽腥風觸鼻,舟人曰:‘黑水洋也。’其水比海水凹下數十丈,闊數十裏,長不知其所及。黝然而深,視如潑墨。舟中搖手戒勿語,雲其下即龍宮,為第一險處,度此可無虞矣。至白水洋,遇巨魚鼓鬣而來,舉其首如危峰障日,每一撥刺,浪湧如山,聲砰訇如霹靂,移數刻始過盡,計其長,當數百裏。舟人雲來迎天使,理或然歟?

既而颶風四起,舟幾覆沒。忽有小鳥數十,環繞檣竿。舟人喜躍,稱天後來拯。風果頓止,遂得泊澎湖。聖人在上,百神效職,不誣也。遐思所曆,一一與詩語相符,非鬼神能前知歟!

時先大夫尚在堂,聞餘有過海之役,命兄到赤嵌來視餘。遂同登望海樓,並末二句亦巧合。益信數皆前定,非人力所能為矣。戊午秋,扈從灤陽,與曉嵐宗伯話及。宗伯方草《灤陽續錄》,因書其大略付之,或亦足資談柄耶。”(以上皆鷺州自序)考唐鍾輅作《定命錄》,大旨在戒人躁競,毋涉妄求。此乩仙預告未來,其語皆驗,習使人知無關禍福之驚恐,與無心聚散之蹤跡,皆非偶然,亦足消趨避之機械矣。

山東巨室

高密單作虞言:山東一巨室,無故家中廩自焚,以為偶遺火也。俄怪變數作,闔家大擾。

一日,廳事上砰磕有聲,所陳設玩器俱碎。主人性素剛勁,厲聲叱問曰:“青天白日之下,是何妖魅,敢來為祟?吾行訴爾於神矣!”梁上朗然應曰:“爾好射獵,多殺我子孫。銜爾次骨,至爾家伺隙八年矣。爾祖宗澤厚,福運未艾,中霤神、灶君、門尉禁我弗使動,我無如何也。今爾家兄弟外爭,妻妾內訌,一門各分朋黨,儼若寇仇。敗征已見,戾氣應之,諸神不歆爾祀,邪鬼己闞爾室,故我得而甘心焉。爾尚憒憒哉!”其聲憤厲,家眾共聞。

主人悚然有思,撫膺太息曰:“妖不勝德,古之訓也,德之不修,於妖乎何尤?”乃呼弟與妻妾曰:“禍不遠矣,幸未及也。如能共釋宿憾,各逐私黨,翻然一改其所為,猶可以救。今日之事,當自我始。爾等聽我,祖宗之靈,子孫之福也;如不聽我,我披發入山矣。”反覆開陳,引咎自責,淚涔涔漬衣袂。眾心感動,並伏幾哀號,立逐離間奴婢十餘人。凡彼此相軋之事,並一時頓改。執豕於牢,歃血盟神曰:“自今日以往,懷二心者如此豕!”方彼此謝罪,聞梁上頓足曰:“我複仇而自漏言,我之過也夫!”歎詫而去,此乾隆八九年間事。

詩讖之靈

侍姬明玕,粗知文義,亦能以常言或韻語。嚐夏夜月明,窗外夾竹桃盛開,影落枕上。因作花影詩曰:“絳桃映月數枝斜,影落窗紗透帳紗。三處婆娑花一樣,可憐兩處是空花。”意頗自喜。次年競病歿。其婢玉台,侍餘二年餘,年甫十八,亦相繼夭逝。兩處空花,遂成詩讖。氣機所動,作者殊不自知也。

憶劉景南詩

一庖人隨餘數年矣,今歲扈從灤陽,忽無故束裝去,借住於附近巷中。蓋挾餘無人烹飪,故居奇以索高價也。同人皆為不平,餘亦不能無憤恚。既而忽憶武強劉景南官中書時,極貧窘,一家奴偃蹇求去。景南送之以詩曰:“饑寒迫汝各謀生,送汝依依尚有情。留取他年相見地,臨階惟歎兩三聲。”忠厚之言,溢於言表。再三吟誦,覺褊急之氣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