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賊將至,德左執紅旗,右執利刃,令於眾曰:“望其塵氣,雖不過千人,然皆亡命之徒,必以死鬥,亦不易當。幸所乘皆屯馬,未經戰陣,受創必反走。爾等各擎槍屈一膝跪,但伏而擊馬,馬逸則人亂矣。”又令曰:“望影鳴槍,則槍不及賊,火藥先盡,賊至反無可用。爾等視我旗動,乃許鳴槍;敢先鳴者,手刃之。”
俄而賊眾槍爭發,砰訇動地。德曰:“此皆虛發,無能為也。”迨鉛丸擊前隊一人傷,德曰:“彼槍及我,我槍必及彼矣。”舉旗一揮,眾槍齊發。賊馬果皆橫逸,自相衝擊。我兵噪而乘之,賊遂殲焉。溫公歎曰:“劉德狀貌如村翁,而臨陣鎮定乃爾。參將都司,徒善應對趨蹌耳。”故是役以德為首功。然捷報不能縷述曲折,今詳著之,庶不湮沒焉。
由烏魯木齊至昌吉,南界天山,無路可上;北界葦湖,連天無際,淤泥深丈許,入者輒滅頂。賊之敗也,不西還據昌吉,而南北橫奔,悉入絕地,以為惶遽迷瞀也。後執俘訊之,皆曰驚潰之時,本欲西走。忽見關帝立馬雲中,斷其歸路,故不得已而旁行,冀或匿免也。神之威靈,乃及於二萬裏外。國家之福祚,又能致神助於二萬裏外。蝟鋒螗斧,潢池盜弄何為哉!
通判赫爾喜
昌吉未亂以前,通判赫爾喜奉檄調至烏魯木齊,核檢倉庫。及聞城陷,憤不欲生,請於溫公曰:“屯官激變,其反未必本心。願單騎迎賊於中途,諭以利害。如其縛獻渠魁,可勿勞征討;如其梟獍成群,不肯反正,則必手刃其帥,不與俱生。”
溫公阻之不可,竟橐鞬弛去,直入賊中,以大義再三開導。賊皆曰:“公是好官,此無與公事。事已至此,勢不可回。”遂擁至路旁,置之去。知事不濟,乃掣刀奮力殺數賊,格鬥而死。
當時公論惜之曰:“屯官非其所屬,流人非其所治,無所謂徇縱也。釁起一時,非預謀不執,無所謂失察也。奉調他出,身不在署,無所謂守禦不堅與棄城逃遁也。所劫者軍裝庫,營弁所掌,無所謂疏防也。於理於法,皆可以無死。而終執城存與存,城亡與亡之一言,甘以身殉。推是誌也,雖為常山、睢陽可矣。”故於其柩歸,罔不哭奠。而於屯官之殘骸歸(屯官為賊以鐵自踵寸寸至頂。亂定後,始掇拾之),無焚一陌紙錢者。
長卷異詩
朱青雷言:曾見一長卷,字大如杯,怪偉極似張二水。首題紀夢十首,而蠹蝕破爛,惟二首尚完整可讀。其一曰:“夢到蓬萊頂,瓊樓碧玉山。波浮天半壁,日湧海中間。遙望仙官立,翻輸野老閑。雲帆三十丈,高掛徑西還。”其二曰:“鬱鬱長生樹,層層太古苔。空山未開鑿,元氣尚胚胎。靈境在何處?夢遊今幾回?最憐魚鳥意,相見不驚猜。”年月姓名,皆己損失,不知誰作也。
嚐為李玉典書扇,並附以跋。或曰:“此青雷自作,托之古人。”然青雷詩格蜿秀如秦少遊小石調,與二詩筆意不近。或又曰:“詩字皆似張東海。”東海集餘昔曾見,不記有此二詩否,待更考之(青雷跋謂,前詩後四句,未經人道。然昌黎詩:“我能屈曲自世間,安能從汝求神仙?”即是此意,特襲取無痕耳)。
京都富室子
京都有富室子,形狀擁腫,步履蹣跚,又不修邊幅,垢膩恒滿麵。然好遊狹斜,遇婦女必注視。
一日獨行,遇幼婦,風韻絕佳。時新雨泥濘,遽前調之曰:“路滑如是,嫂莫要扶持否?”幼婦正色曰:“爾勿憒憒,我是狐女,平生惟拜月煉形,從不作媚人采補事。爾自顧何物、乃敢作是言,行且禍爾。”遂掬沙屑灑其麵。驚而卻步,忽墮溝中,努力踴出,幼婦已不知所往矣。自是心恒惴惴,慮其為祟,亦竟無患。